把自己还给自己

文/马志雄

一片枫树的叶子,已然是没有黄透,以每秒9厘米的速度盘旋落在地上,另一个街巷,浓郁的桂花香在风里弥漫。谁能想到,草木枯荣,花开花落,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此,一切喜乐或悲伤,似乎都欲言又止,欲作还休。

我放下对秋天任何感性或理性的评判,以最迟缓的心态散步到一棵桂花树下。我喜欢这种缓慢的节奏,落叶是缓慢的,慢得轻盈;花香在风里流淌是缓慢的,慢得细腻;我的步履也是缓慢的,慢得淡然。

我闭上眼,心是敞开的,仿佛有那么一个时空的节点,我的生命融化了,随着花香流溢开去。我似乎体会到了北宋儒者所领悟到的“我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境地。

其实,我们这一辈人很不容易,古有成己成物之说,成物不易,成己更难,担负的东西多了,辜负的东西也同样不少。追逐物化或权化的东西,这是无可厚非的,但凡事难得处之中庸,难以不偏不倚,无过或不及,时间长了,时有“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之感。

丹麦神学家克尔凯郭尔将人的生存分为纯粹审美的、道德的和宗教的三种境遇,我们常常是在道德担负之中进退两难。我想,俗世下沉的力量拽着你,在疲于奔命的时候,不妨后退一步,偶尔退到纯粹审美的境遇里,获得哪怕刹那的超然,也是善莫大焉。

退回到纯粹审美的境遇,这也是一种自然的状态,一种去雕饰去浮华的状态。或者说这是一种“归还”的方式,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归还给自然。

十九世纪中叶,美国作家梭罗隐居到瓦尔登湖,过了两年自耕自食的完全融入自然的生活,发现一条人生哲学:生命不能尽数消耗于生活的琐碎。大约过了一百年,美国“垮掉的一代”克鲁亚克,试图从纵欲、潦倒、沉沦之中抽身,隐居荒凉峰去寻求生命的觉悟,在纯粹的自然之中,他发现自己更接近佛陀如来。

他们对生活的觉悟,无非是把源于自然的生命托付到自然之中去,从身心获得一种安宁。但他们没有真正的回归自然,获得刹那的觉悟之后,复返于尘嚣之中,尽管是以一双更明慧的眼看待周遭世俗生活应有的凌乱。

相比之下,陶渊明厌倦了政治生活而后采菊南山下,自耕在田园,以及苏东坡历经人生各种挫折之后在赤壁归于江水清风明月之间,人生态度清明了许多,尽管那份超脱也夹杂着些许无奈。

《论语》也记载了一种理想:“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我想,不仅是在暮春,四时都有花开,重要的是有这样一种心境去面对草木枯荣和花开花落,将自己还给自然,而后,自然也会将你还给你自己,纵然尘世纷杂,也可身心轻安。

我连着走了两条街巷,拾起一片落叶和几瓣被雨打落的桂花,轻然夹在一本诗集里。

仅以此文寄爱人东迷女士,愿身心安宁!己亥年八月十八于纳雍寓所。

马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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