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志雄
时隔三个月,我再次来到这里,山水依旧,只是增了几分春色,却已然有物非人不是之感。
有人说,冬天的纳雍河畔尽是荒山枯木,略显荒凉,春天油菜花开了,山也披上一层新绿,游人多,充满生气。但我想,季节的荒凉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又怎能比过心灵的荒凉。
人生中命定似的经历了很多事,可谓悲欣交集。如果像川端康成所说,人生就是一个渐悟的过程,那么我至少也算是趋于自了的修士,虽不能于尘世中处顺逆以泰然,也足以洞明生活,将所见所闻了然于心。于是渐渐懂得陶渊明为何要从纷扰的人群中抽身而去,归于自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确是厌倦了尘劳之后最好的生存状态了。
以前总是听见父母期盼自己的孩子快快长大,今天却听到一个母亲相反的声音:“我可爱的宝贝,还是慢慢长大吧,人越长大快乐就越少,也会越来越孤独!”
这位母亲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我也曾感慨,若人生一直是孩童一般,无忧无虑,那该多好啊!可后来发现,快不快乐和年龄没有多少关系,每个年龄阶段都有不同的快乐体验。其实不快乐的根源在于我们有太多执念,正是这些执念损耗着我们的生命。执于情爱者,为情爱所困,执于外相者,为外相所惑,执于物事者,为物事所扰,纵然是执于真理者,也为真理所迷。
若一时难以破除心中执念,愿做个糊涂的人,举世皆醒我独醉。或者暂寄情山水之间,将自己毫无保留地融入到自然里,就当自己是河畔的一棵小草,随四时枯荣,也是自然而然,可免于成心之害。纵然不能完全融入自然,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亲近自然,也善莫大焉!
记得《论语》里记载了一种较好的生活状态,契合中国传统的乐感文化属性,孔子也表示赞许:“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趁周末闲暇,春光正好,我也约朋友十余人,赴纳雍河畔,一边欣赏河畔美景,一边烧烤对饮,一时间只有当下快意潇洒,尘劳似乎被春水春光洗涤尽了。我一直推崇的所谓“一心一境”大抵如此,也就是平时常说的活在当下。
林清玄先生在一篇颇具禅理的散文里说:“一心一境是疗治人生的波动、不安、痛苦、散乱最有效也最简易的方法,因为人的乐受与苦受虽是感觉真实,却是一种空相,若能安住于每一个当下,苦受就不那样苦,乐受也没有那么乐了。可惜的是,人往往是一心好几境(怀忧过去,恐慌未来),或一境生起好几种心(信念犹如江河,波动不止),久而久之,就被感受所欺瞒,不能超越了。”
立于纳雍河畔,油菜花间,沐浴柔和的阳光和徐来的清风,与友人畅聊痛饮狂歌,忽然想起苏轼,历经人生波折后,荡舟游赤壁,那般心境,我一直心向往之。
《前赤壁赋》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若有这般了悟,便可做个平凡而快乐的人,身在纳雍河,心许潇湘客,就此栖息于自然山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