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难偿||记《红楼梦》里的两桩情债

《红楼梦》里的爱怨纠葛很多,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正一反两桩情案,一是林黛玉对贾宝玉的情债,一是贾瑞对王熙凤的情债,虽然各自的缘由和偿还方式不同,但终究是用此生短暂的性命还清了。

《红楼梦》第一回,那和尚说起宝玉和黛玉的前缘:“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那时这个石头因娲皇未用,却也落的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居住,就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他却常在灵河岸上行走,看见这株仙草可爱,遂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得换人形,仅仅修成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常说: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了。”

得知那块顽石要去人间红尘中走走,绛珠草也转世为人相随。由此可知,黛玉此生其实是没有过多追求的,因为她是来偿还情债的。偿还的方式正如她所说的,用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于是,当他眼泪枯竭了,生命也便终结了,五内郁结的那绵绵不尽之意也算是了却了。

如果说这个绛珠草偿还情债的故事是唯美的,另一个故事则是反面的,略显粗鄙,那就是贾瑞对王熙凤的情劫。

贾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没有显赫的家世地位,没有自身的利禄功名,也没有一个前生今世的传说,可以说是懵懵懂懂闯入贾府,一错再错地闯入王熙凤的世界,真如佛家所说,缘即是劫。

几经琏二嫂子的算计和贾荣等人的侮辱,一病不起。贾瑞并不甘心,此生情债未了。终于有个跛足道人来救赎他,给了一面风月宝鉴,并嘱咐说:“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来,单与那些聪明俊杰、风雅王孙等看照。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

谁想贾瑞偏要看照正面,凤姐就在镜中招手致意,贾瑞都要进入镜中与凤姐一番云雨。如此多次,旁人只见贾瑞拿着镜子照看,后来镜子掉下来,人便不动了,身子底下是冰湿的一滩精液。

贾瑞的死,很多人都说是其自作自受,活该不应爱上自己的嫂嫂。可是,人间哪些苦楚不是自作自受呢?都是情非得已吧。曹雪芹其实已有看法,用“王熙凤毒设相思局”一言,显然是对贾瑞有些同情了。这也是情债,也许是前世欠下的才会那么情不自禁,只是偿还的方式显得有些粗鄙,黛玉用泪水偿还,泪干人去,贾瑞用精液偿还,精尽人亡。

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世间种种,最是一个情字难说明白,我们何尝不是在还债呢,所欠不同,偿还方式各异罢了。以此文,愿世上真情真爱都不要有所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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