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斯蒂芬·金的信

金先生:

见信好!

我正在读你的《写作这回事》。这本书像你的自传,一本围绕着你的创作生涯而写的小传。你出生于1947年,比我的父母大10岁。1999年你经历严重车祸时,我17岁,那时我还不知道世上有一个你。没看过你的著作,也没看过由你的书改编的影视作品。那时,我是一个在小天地里对未来充满着幻想的女孩。

请原谅我以“你”来称呼你。我是晚辈,在看这本书的过程中,对你的钦敬越来越强烈。但我不是特别喜欢“您”这个称呼。“你”下面的“心”字底,是礼貌,也拉开了距离。在一个被尊称为“您”的人面前,我会时常提醒自己言语要恭敬,不可冒犯。我猜你对这样倍受尊敬的角色也不会感兴趣。那么,酷酷的金先生,我们随意一点可好?我很喜欢你这本书,这是心里话。

我不爱看恐怖片,不喜欢那种太过刺激,不断受到惊吓的感觉,否则我大概不会错过《闪灵》。感官的刺激带给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我身边有很多人,特别是女生,她们喜欢恐怖片。我想,她们更懂得你对黑夜,对恐怖氛围的着迷。

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有一次被朋友拉去欢乐谷,从大摆锤上下来,我觉得我只剩半条命了。更要命的是过山车,下落时我的表情被拍下来,五官整个走了样,狞狰可怕。打死我也不敢去坐跳楼机,朋友生拉硬拽,我就是不去,转而去坐小朋友们喜欢的旋转秋千。

搜肠刮肚,你的作品我只看过《肖申克的救赎》,看的还是电影。这是一部我非常喜欢的电影,看了大概有三四遍。这是在读这本书之前对你的唯一了解。

人生总是福祸相依。你六岁时有一年多时间在生病,那些疾病和治疗给你的身体带来很大的痛苦。但在精神上,我觉得你比同龄人幸运。当别的六岁小孩上一年级,在教室里学习拼读、书写和算术时,你在看你喜欢的连环漫画书。你说你大概读了六吨重的漫画。我把书架上的书取下来二十本,在电子秤上称重,以此推算,六吨重的漫画书至少得有四万至六万本,若是杂志那样薄的,数量要翻倍。漫画书读起来快,你一天读个几十本也没问题,但问题是,哪里来这样成山成海的漫画书给你读呢?大概是你记忆里那一年读过的漫画书实在太多,所以你用了“六吨”这样一个具体的量词来表达,却不想碰上我这么个较真的人。不过没关系,即使那一年你读的是六千本漫画书,即使那些书的重量是600斤,那也不少了。重要的是,那一年你沉浸在自己喜欢的故事中。日复一日的沉浸让你萌发了创作之心。

写到此处,我不由感叹,人的成长环境真的非常重要,环境塑造了人。你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带着你和哥哥艰难度日,你们过得并不富裕。但你们在城市,生活在一个有书的环境里。我六岁时上小学,那时在我的意识中,“书”是与“课本”划等号的,读书就等于上学。阅读这样的事情在我周围的环境中根本不存在。没有漫画书,故事书,没有报纸、杂志,什么闲书都没有,也没有人看书。故事只存在于某个家族的有想象力的老人的嘴中。老爷爷或老奶奶,他们把故事讲出来,我们听了去,这就是我们对故事的全部认识。

你的创作生涯开始得很早。“读”总是会促成“写”的吧。一个人无论读什么类型的书,读得多了,愿望就会生成文字,仿佛按捺不住手中的笔,总得写出点什么才觉得畅快。你看了太多漫画书以后,连抄带编地写了一篇给妈妈看。妈妈觉得你是个天才,鼓励你自己写一个。最初的鼓励多么重要,特别是最亲的人的鼓励。你写了四个,妈妈以两毛五一个买下了这四个故事,这一块钱是你拿到的第一笔稿费。

真正的投稿从十三岁时开始。收到的退稿信,你挂在墙上的钉子上。十四岁时,钉子承受不住退稿信的重量,你换了颗大钉子。你和哥哥戴维一起办《戴维小报》,兄弟俩承担了内容撰写、编辑校对、排版印刷及销售的所有环节。发行量最好时有五十份。买下小报的可能是你们的亲朋好友和邻居,他们一方面想看看十几岁的两个毛头小子会在报纸上写点啥,另一方面可能觉得你们做了件好玩的事,出于支持和鼓励买了报纸。

但是我多么羡慕这样的事!十几岁时有这样的经历,简直可以吹一辈子的牛皮了。如同你书中所写——天赋使得练习这回事完全失去了意义,你如果发现你在某件事上天赋异禀,会主动去做这件事。直到手指流血,眼睛都要从脑袋里掉出来。即便没人读你写的东西,你每次出手也是一场炫技表演,因为你感受到了作为创作者的快乐或狂喜。

什么是天赋呢?我一直觉得,热爱是一种天赋。人热爱某样事物是非常奇妙的,有时热爱与生俱来,有时需要寻找很久。我自己的阅读和写作也是从十三岁时开始的。你十三岁时已经开始投稿,办报纸,从六岁到十三岁,你大概写完了几百个小故事,我那时才刚刚开始。看武侠小说,看言情小说,看各路章回,古代的英雄们打来打去,梦中都是刀光剑影。日记本上,笔记本上,老师奖励的各种本子上,零零碎碎地写了不少只给自己看的文字。那时的写作近乎一种倾诉,把本子当成一个贴心的知心的又安全的朋友,所有无法对别人言说的,一股脑儿写到本子上。这样情绪化的文字是羞于见人的,从来没有想过拿它示人,或被阅读。

那时我有过想要写作的心愿吗?可能还没有。那时我只有“写”的概念,没有“写作”的概念,也没有“作品”的概念。你看你六岁时就已经有“作品”的概念了,你认真对待你的作品,用铅笔工整地把四页纸的故事誊写清楚,拿给妈妈看。这份对自己所写文字的认真和慎重,我是近几年才有的。

你告诉我要准备一个工具箱,像木匠的工具箱一样,准备齐全,随身携带。任何时候想要写时,拿起工具就可以用。词汇、语法、风格,各类规则,都在工具箱内。你说写作就像盖房子,再高的楼也是由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如果有耐心,我们可以建一座自己的词语大厦。你已经写了近四十本书了,你的大厦已建成了吧。用词语建一座大大厦,又美观又牢固,这样宏伟的目标我也想挑战,除了努力去写,没有别的法子。

与所有作家建议的一样,你说写作者要“多读多写”。没有时间不是个好借口,确实,没有时间读书的人也没有时间写作。想要创作,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把握自己的时间,不让它悄悄溜走。

昨天晚上,我在做笔记时,心跟着那些段落跳动。你把你一生的心得浓缩在这本书里。有一些,我要好好地琢磨,体会,然后在写作时尽可能地记得它们,付诸实践。这样,才没辜负我看这本书的时间和你写这本书的初心吧。

2022年,你75岁,此时此刻,不知你过得如何。希望美国的疫情尽早结束,你健康快乐地再次拿起你的笔,为你忠实的读者们写出下一部精彩之作。

你书中所说的,你自己认为最好的作品,也是读者们最喜爱的那一本叫什么?我回头翻出来,我想看那本书。

祝:平安、健康、快乐!

苏醒

写于太平洋彼岸的中国腹地

2022年1月7日星期五

小草在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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