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斯坦贝克《人鼠之间》领读第二天
“将来某一天——咱们会把挣的钱凑起来,买座小房子,几亩地,一头牛,几头猪,然后——然后靠地过日子!”
这个美梦在一百来页的书中共出现五次。第一次在13页,乔治和莱尼刚从上一份工作的麻烦中脱身,在塞利纳斯河边的山脚下扎营休息,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两人一起展望着这个美梦。
第二次在55页,乔治看到老板的儿子柯利和柯利老婆那有点精神质的猫捉鼠的关系,预感到这个农场不太平,担忧中莱尼请求他再展望一次,失去了一只手和狗的老坎迪被这美梦深深吸引,愿意拿出全部积蓄入伙共建家园,眼看美梦即将有实现的可能。
第三次在74页,周六其他人都进城去玩,莱尼误闯入黑人卡鲁克斯的房间,坎迪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为脑中构想的家园盘算着,没忍住给说出来。卡鲁克斯当即指出这构想是海市蜃楼,一块地宛如天堂,却没有哪个农场工人真的得到过。可是莱尼和坎迪的激情和勇气打动了他,他盼望着出现奇迹,或许他也能加入他们,在自己的地上过着自己的生活。
第四次在92至94页,莱尼误杀了柯利的老婆,吓得躲进山林,坎迪和乔治悲愤交加,眼含热泪地看着梦碎了一地,像摔碎的玻璃。
第五次在102和103页,乔治先柯利和其他人一步找到莱尼,他们最后一次饱含深情地凝视那个梦,随着一声枪响,两人生离死别。莱尼带着他一块地一窝兔子的梦坠入永远的黑夜。
反反复复听他们说着“我想有块地。”初读这本书时我甚至觉得中国的农民比美国农民命好,无论多么贫穷落后的地方,一块地,一座简陋的小房子,一头猪,几只鸡,一只狗,总还是有的。而且无论多么穷的农村,男人总会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成亲生子,在贫困中努力奋斗,艰难生活。后来发现,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完全忽略了年代差异。
本书写于1937年。那就让时光倒流八十年,咱们回到1937,看看那时候中国是个什么光景吧。1937年,民国26年,抗日战争拉开维幕,北方最先蒙难,全世界战火星星点点,虽未成燎原之势,百姓已无太平日子可过。那一年我外婆18岁,可能即将出嫁,可能刚结婚;那一年我爷爷也是18岁,第二年1938,19岁的他就奔赴战场。那时候农民没有土地,土地在地主手中,这制度是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制。皇帝把土地分封给贵族官吏和地主,“粪土当年万户侯”,侯爷们是不亲自接触农民的,《红楼梦》中,那黎明赶马车给贾家送钱送物送地租的大爷们,他们不过是跑腿的,但他们的油水自少不了。农民能不能填饱肚子得看运气,若遇上善良的东家,合理收租,他们尚有节余,可中间管理人士若层层盘剥得太厉害,饥饿仍在所难免。
再来看看1937的美国,罗斯福第二次当选美国总统,有了太平洋隔绝,战火暂时还没燃到。在随后近十年全世界打得一片混乱的二战时期,美国无论是战争还是经济,一直保持稳步向前发展的趋势,战后多国遭受重创,美国却迅速崛起成为世界强国。除了自身制度的民主自由,不得不说,上帝也在护佑着这个年轻的国家。
美国是土地私有制,真正是有钱的当老大,没钱的难过活。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柯利和他老爹拥有农场,而乔治、莱尼和那么多工人却难以拥有呢?在美国,除了少数国家公有的土地外,大多数土地都是可以自由买卖的私人土地,由于地广人稀,基本上买得起的都有几千亩地,是真正的地主,也是美国的中产阶级,这么一大片土地,买下来要不少钱。有中产必然就有无产。当年这片大地吸引全世界无数的淘金者,他们有的带着万贯家财来开垦这片处女地,有的赤手空拳来碰运气。一两百年过去,钱财兜兜转转,贫富差距拉开。无产者想要逆袭成为中产,难上加难。乔治和莱尼向往的一小块地,其实很难,繁重的体力劳动,微薄的薪水,单调的生活方式,都是这个梦的绊脚石。时至今日,美国依然有流浪的工人,无家可归的人,他们辗转流浪,孤独地活在如肥皂泡中的美国梦中,有一些,可能连个美梦的泡泡都没有。
而我小时候到现在所看到的中国农民,他们拥有土地的年代与我的年龄差不了多少。“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这是从1978年开始的。在我的家乡湖北英山的乡村里,真正分田地到户是1981年的事,那一年我还未出生住在妈妈的肚子里。我想象着那时的父母,那时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时爸妈二十多岁,爷爷奶奶也不到五十,他们心中该是怎样的喜悦呀!虽然人均分到手的田地不足一亩,但是有自己的田可以种稻谷油菜,有自家的地想种豆子棉花芝麻玉米也没人管,还有一小块自家的山,山上的树全属于自己。相信那个时候定是全中国农民最欢腾最干劲十足的年代。虽然有极重的农业税,但终究摆脱了为别人种田的命运。那时全国上下一片穷,为发展城市经济,赋税的担子集中在商业和农业的肩上,农民没钱交税,怎么办?交粮。收获的粮食,选品质好的上交一部分给国家,自己留一部分,这便是当时城里人商品粮的由来。
土地,是所有人赖以生存的根基。在我们还无法吃塑料之前,人类的食物,绝大多数来自土地的耕种。所以,敬畏大地母亲吧!就是这脚底下黑乎乎,脏兮兮,看似不起眼的泥土,养活了我们所有人。
易经中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大地是这样的。我们践踏她,伤害她,只要没把她毒害得太过彻底,她总会回报我们。种子撒下去,不管不顾,风里雨里她也自顾自开出花,结下果。
让多人曾想:我想有块地,想在上面种些瓜果疏菜,花花草草,想过过陶渊明的生活。房产商不这么想,他们想:我想有块地,一块大大的地,哪怕这块地要花我几个亿几十亿,我要开发这块地,把她最大的价值挖掘出来,然后把投资十倍百倍地赚回来。我们大多数人做不了房产商,所以我们做了他们财富罗网中的蜗牛,背着自己重重的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等爬到花开的时节,我们也就老了。
这世间任何一块土地,都可以承载人的光荣和梦想,只有一个地方,愿意承受他的苦难和落魄,那块土地叫故乡。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你像我一样,已经失去了土地,你的户口上写着“非农”,你心中的那块地在哪里呢?你梦想的种子希望撒播在何处?你心中柔软温暖的兔子又是什么?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