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一本讲历史的书,名为《盛世的崩塌》。单看名字,我相信很多中国人都能猜到,这书里讲的是哪段历史。
中国历史上能称为“盛世”的,无非汉武、开元和康乾。汉武的历史有些久远了,而且“略输文采”,给我们的印象主要在于“虽远必诛”的武功。而国人对于康乾,心情一直比较复杂:它确实奠定了如今中国的大一统版图基础,但在半个世纪后,就开启了中华民族的耻辱近代史。所以如今提起所谓“康乾盛世”,实在谈不上什么民族自豪感。所以,如果说中国历史上只选一个“盛世”,那必是唐朝的开元盛世。
“盛世的崩塌”,那自然便是“安史之乱”了。很多时候,我们可能意识不到这一事件对于中国的影响之巨。中国历史上各朝各代都有过自己的“盛”和“衰”,也都有自己朝代由盛入衰的转折点。而从整个中国古代史的维度上看,我个人认为,中华“由盛转衰”的节点就是安史之乱了。其后的中唐乃至宋明清,不是说GDP比不上唐朝,也不是说文治武功比不上唐朝,而是“势”,是“气质”。比如,Chinatown的中文叫唐人街,自然是因为“唐”最能让华人感受到民族自信。
我一直有疑问,为什么曾如此灿烂的盛世中华,历经一场八年的局部叛乱就一蹶不振了?平乱之后,为什么大唐就不能东山再起了呢?能让中华再也没能“复兴”到开元盛世,安史之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给如今我们誓要“复兴”的国人能带来什么启示?
带着这样的问题,我读了此书。
本书作者郭建龙,并非是专业历史学者,而是一名通俗历史作家。所以,他的观点,可能并非学术权威,但作为一家之言,完全可以参考。我简单列一下书中几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实与观点:
首先,唐朝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样无比强大,它对外也打了不少败仗。而且,唐朝内部的财政、君臣关系等等都存在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安史之乱前,诸多败相已显,盛世并非因安史之乱结束,而是早已结束。作者这个观点,让我想起了《万历十五年》。怎么说呢?每个时代永远都有各种各样的隐忧,最终的“崩塌”便是隐忧成指数级的爆发,量变引发质变。但我还是觉得,不该说因为这些隐忧的显现和极难消解,就提前认定“败局已定”。这多少属于事后诸葛亮。
我听了几期作者郭建龙做嘉宾的播客,他屡次提及了一个观点:他绝不接受那种唐玄宗前期圣明后期昏庸的二元分法。他认为,唐玄宗本人并没变,是时势在变。他后期重用李林甫和杨国忠,是为了解决一直存在的财政问题。我也一直有相似的想法。我认为,虽说人的选择决定了自己是谁,而有时前后行为貌似不一,实际背后有着一贯的行为逻辑支撑。
至于唐玄宗宠幸杨贵妃,作者书中一笔带过,因为他认为这只是大众喜欢听的故事,实际对历史的影响不值一提。
书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该是前面提到的,唐朝君臣之间以及臣子之间乃至皇族之间都没有信任可言,这几乎成为了一切事件的祸根。比如,如果李林甫与其他大臣相互信任,节度使可能依旧会是由对朝廷忠心的文臣们来轮值,而轮不到安禄山等外族将领。比如,如果皇帝与节度使王忠嗣相互信任,做出个表率,安禄山可能也不会因没有安全感而铤而走险,节度使也不会变成割据军阀。再比如,如果面对叛军,朝廷内部如果能团结一心,哥舒翰可能也丢不了潼关,安史之乱早早就结束了。当然,历史没有如果。当互信都失去了,互相猜忌导致的结果只能是互相伤害。我要在你把我杀掉前先杀掉你。活生生一部官场的黑暗森林法则。甚至叛军也是如此,比如安禄山史思明就皆死于自己儿子之手。
又啰嗦了这么多,似乎还是没有解答我之前提出的疑问。只能通过安史之乱之后的变化来查知一二。为了自保,节度使从此拥兵自重自不必说。财政、边患,也依旧是大问题。但我还是要说,中华民族的气质,“唐人”的气质,似乎从根本上变了。电视剧《天道》里创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词,叫“文化属性”。如果真有这么个东西,那我认为,一场安史之乱,把中国人的“文化属性”给重塑了。从外向转向了封闭,从浪漫转向了现实,从奔放转向了严肃,从李白转向了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