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我——我不是坏小孩(二)

宰我干的

“坏事”之四:质疑“三年之丧”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论语·阳货》)

译文:宰我问:“服丧三年,时间太长了。君子三年不讲究礼仪,礼仪必然败坏;三年不演奏音乐,音乐就会荒废。旧谷吃完,新谷登场,钻燧取火的木头轮过了一遍,有一年的时间就可以了。”孔子说:“(才一年的时间,)你就吃开了大米饭,穿起了锦缎衣,你心安吗?”宰我说:“我心安。”孔子说:“你心安,你就那样去做吧!君子守丧,吃美味不觉得香甜,听音乐不觉得快乐,住在家里不觉得舒服,所以不那样做。如今你既觉得心安,你就那样去做吧!”宰我出去后,孔子说:“宰予真是不仁啊!小孩生下来,到三岁时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服丧三年,这是天下通行的丧礼。难道宰子对他的父母没有三年的爱吗?”

其实,宰我问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呢。三年时间,真的不是太长吗?别的同学也未必没有相同的疑问,只是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勇敢地发出声音来罢了。也许因为在大家眼里,他反正是一个没有什么脸面的人,所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格外敢说话?只是当孔子问他只守一年的孝,是否心安的时候,宰我回答“安”,是否心里也犯过嘀咕呢?

但从父母爱子女的角度来说,没有哪个真爱孩子的父母,希望孩子在自己死后守孝三年吧?也许宰我的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他的:“儿砸,我们要是死了,你可别哭啊,真要想哭就哭一会儿就行了,生命短暂,你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及时行乐上啊!”……

宰我的这个问题暴露出真实复杂的人性和现实需要跟孔子所提倡的“孝”与“礼”之间的矛盾,这等于是撕开了人们的遮羞布,必然是要被孔子鄙视和训斥的。孔子说,孩子不离于父母怀抱至少有三年,因此要守孝三年,其实,引申开说,即使离开了父母怀抱,孩子四岁、五岁及至十五岁难道不是一样也需要很多心血来照顾?难道我们因此就要得出结论:至少要守孝十五年?究竟守孝多少年才算合适?其实,这个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各出于本心自然即可,但孔子觉得少于三年太过薄情,所以他说,宰我是个不仁的家伙。

但,其实,宰我的优点也不是没人发现的。宋朝的洪迈就曾写过一篇文章:《宰我不诈》,说宰我是个非常率真不诈伪的好学生。其文曰:

宰我以三年之丧为久,夫子以食稻衣锦问之曰:“于女安乎?”曰:“安。”后人以是讥宰我,谓孔门高第乃如是。殊不知其由衷之言,不为诈隐,所以为孔门高第也。鲁悼公之丧,孟敬子曰:“食粥,天下之达礼也,吾三臣者之不能居公室也,四方莫不闻矣,勉而为瘠,毋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哉!我则食食。”乐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乎用吾情!”谓勉强过礼也。夫不情之恶,贤者所深戒,虽孟敬子之不臣,宁废礼食食,不肯不情而为瘠。盖先王之泽未远,故不肖者亦能及之。

总算有个为宰我仗义直言的了,宰我九泉之下当感激涕零了吧。

宰我干的

“坏事”之五:“调戏鲁哀公”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鲁哀公问宰我,土地神的神主应该用什么树木,宰我回答:“夏朝用松树,商朝用柏树,周朝用栗子树。用栗子树的意思是说:使老百姓战栗。”孔子听到后说:“已经做过的事不用提了,已经完成的事不用再去劝阻了,已经过去的事也不必再追究了。”

关于这段话的内在含义众说纷纭。宋苏辙《古史考》说:“哀公将欲去三桓,不敢正言,以古者戮人于社,故托社以问。宰我知其意,亦以隐答之。盖欲哀公伸威。夫子见事势不可妄动,故叠辞以折之。”

笔者倒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复杂。宰我只是在这里显示了他幽默到骨子里的个性。哀公问他话,他竟敢开这样的玩笑,把使用“栗树”的原因解释成“使民战栗”,半真半假,半讥半嘲,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呢。孔子听说后觉得他有点过分,没必要这样嘲笑周室,要知道周礼可是孔子特别推崇的呢。于是孔子就说,已经过去了没法改变的事,何必再提呢?虽然孔子也有他的道理,但是总让人感觉他对宰我太苛责了。

宰我干的

“坏事”之六:嘲笑齐大夫

宰我使于齐而反,见夫子曰:“梁丘据遇虺毒,三旬而后瘳,朝齐君,会大夫众宾而庆焉。弟子与在宾列。大夫众宾并复献攻瘳之方。弟子谓之曰:‘夫所以献方将为病也,今梁邱巳瘳矣,而诸夫子乃复献方,方将安施?意欲梁邱大夫复有虺害当用之乎?’众坐默然无辞。弟子此言何如?”夫子曰:“汝说非也。夫三折肱为良医,梁邱子遇虺毒而获瘳.诸有与之同疾者,必问所以巳之之方焉。众人为此,故各言其方,欲售之以巳人之疾也。凡言其方者,称其良也,且以参据所以巳之之方优劣耳。”(《孔丛子·嘉言》)

译文:宰我出使齐国后回来,见到孔夫子说:“梁丘据被毒蛇咬伤,三十天后才好。他去朝拜齐国国君时和齐国的诸位大夫、宾客会面,相互庆贺。我当时也在宾客之列。大夫宾客们都又献出治疗蛇毒的药方。我对他们说:‘献药方是为了治病,现在梁丘子的病已经好了,而你们却还要再献药方,这药方有什么用?那拿到是想让梁丘大夫再被蛇咬然后用你们的药方吗?众人听后都默不作声。学生我这话说得怎么样?”孔夫子说:“你说得不对。一个人假如三次折断胳膊,他自己就可能成为治疗骨伤的良医,梁丘子被蛇咬而痊愈,其它与他有同样疾病的人一定会问他治病的药方。众人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各自说出自己就知道的药方,目的是想让别人知道这个药方来治疗自身的疾病。那些贡献药方的人,不仅是觉得药方好,而且也可以借此机会来比较各种药方的优劣啊。”

《孔丛子》这本书内容真伪难辨,里面的记载我们不可全信,但也可作为一个参考,我们就当故事来听吧。从这段记载来看,宰我可真是个快人快语的家伙,还有点爱“谝能”,几句话把别人都得罪光了,回来还喜滋滋地求老师表扬。没想到孔子比他还能说会道,可怜的宰我碰了一鼻子灰。-_-

宰我干的

“坏事”之七:质疑神圣的黄帝

《大戴礼记·五帝德第六十二》中说:

宰我问於孔子曰:”昔者予闻诸荣伊,言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邪?亦非人邪?何以至於三百年乎?”孔子曰:”予!禹、汤、文、武、成王、周公,可胜观也!夫黄帝尚矣,女何以为?先生难言之”。宰我曰:”上世之传,隐微之说,卒业之辨,闇昏忽之,意非君子之道也,则予之问也固矣。”

译文:宰我问孔子:“以前我听荣伊说黄帝活了300岁,请问黄帝是人呢?或者不是人呢?怎么能活三百岁呢?”孔子说:“宰予啊,禹、汤、文、武、成王、周公这些人的事迹够看的了,黄帝生活的年代更久远,你问这些干什么啊?这是前人们都难以说清楚的。”宰我:“上古的传闻,隐晦不全的传说,事迹虽过但尚有争论的事情,如果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忽略掉了,是不符合君子之道的,所以我应该问个明白。”

作为学生,能这样清晰、明理、勇敢地提出问题,真的是个优秀生啊!还有宰我这样的学生吗?请给我来一打!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

“宰我问五帝之德,子曰:‘予非其人也。’”

有人认为这两句是说:宰我询问五帝的德行,孔子回答说:“你不是问这种问题的人。”也有人认为“予非其人也”意思是:“你还不够资格问这些”。言下之意,孔子认为宰我绝对不会对德行真正感兴趣,因此根本就没把宰我当成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学生。

关于这事,《大戴礼记·五帝德第六十二》中是这样说的:

孔子曰:“予!大者如说,民说至矣;予也,非其人也。”宰我曰:“予也不足,诚也,敬承命矣。”他日,宰我以语人,有为道诸夫子之所。孔子曰:“吾欲以颜色取人,于灭明邪改之;吾欲以语言取人,于予邪改之;吾欲以容貌取人,于师邪改之。”宰我闻之,惧,不敢见。

可能宰我还有很多后世没有记载下来的言行让孔子有了这种看法吧,何况《大戴礼记》中这段记载的真实性本就值得怀疑。被老师这样评价,宰我会不会感到委屈呢?还是说孔子最了解自己的学生,宰我就是个刁钻、难缠、不诚信的家伙?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回答。

宰我干的

最后一件“坏事”:犯上作乱而死,让老师蒙羞?

宰我最后的结局如何呢?

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宰予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

唐代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则意见不同,他怀疑此说是把阚止(亦字子我)当作了宰予:“《左传》阚止字子我,为陈恒所杀,字与宰予相涉,因误。” 后人有不少支持司马贞的看法。

清代全祖望《经史问答》不这样认为。他说:“宰我为简公死,非为陈恒死,不过才未足以定乱。”也就是说,他认为宰我确实死于齐,但死因不是与田常同谋作乱,而是为齐简公与田常相争。清代宋翔风的《过庭录》也持这个看法。钱穆先生的《论语新解·公冶長篇第五》中也认为:“宰我仕于齐,助齐君,排田氏,终为田氏所杀。然此非宰我之过。”他在《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宰我死齐考》中对各家说法进行了详细的考证,还说:“《论语》载子我多不美之辞”,很可能是因为“田氏之于宰我,固有深恨。而朝政之威,足以变白黑。”可见钱穆先生是为宰我鸣冤的。

总之,宰我的结局,历史上说法不一,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自己宰了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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