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间词话》看中西美学融合问题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在撰写的过程中非常注重中西结合的治学方法,其观点和体例形式融合继承了西方美学与中国传统文化,为中国的古典美学的发展提供了创新。
这种中西美学的融合首先体现在体例上。“词话/诗话”这种评论文学作品的样式,从宋朝开始就十分盛行,但是在具体写作的过程中,作者所阐述的文艺观点没有特别强的逻辑性,不能形成规范严密的体系,这是中国传统文论和西方文论一个较大的差别。但是,王国维先生在写《人间词话》时,虽然沿用了“词话”这种体例,看似仍旧是散星感发的形式,但更加注重理论的系统阐述与逻辑思辨,体现了中国文论向现代化的转型。叶嘉莹先生将《人间词话》分成两个部分:批评理论和批评实践。一到九则提出《人间词话》的中心理论“境界说”。十到五十二则是按照时代的顺序对历代作家的作品进行品评。这也是词话的实践部分。从五十三则之后分别论述历代文学的发展变化、诗人与外物的关系、诗中之游词等。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人间词话》不同于以往诗话词话的信笔漫谈,作者对于理论的阐述有着清晰的层次划分,这一点正是从西方美学中汲取而来的。
其次中西美学的融合体现在作者理论的具体内容上。《人间词话》主要围绕作者提出的“境界说”展开,细分了境界的种类、境界的构成、境界的特点等问题。但是“境界”论并非是王国维首创,在中国历代古典文论中都有迹可循。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第九则中所说,王国维的“境界”理论实际上受到了严羽的“兴趣说”和王士祯的“神韵”说的影响。他们都强调个人的情感体验,并将心中的情感自然地抒发表达出来。《人间词话》第六则写到:“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这也就是中国传统文论中一直强调的情景交融、抒发真情。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人间词话》对于传统中国诗论的继承。而王国维在前人的基础上,将造景和写境的问题联系到了理想和现实的问题上,理想和现实的问题是西方文艺批评中的术语,分别从属于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个派别,这也是王国维对传统“情景”说的突破和创新。
此外,书中的不少观点也涉及到西方文论的观点,我们可以直观地在书中看到作者引用尼采、叔本华等人的观点。作者的“境界”说中也有不少阐述受到了西方文学的影响,比如《人间词话》第四则:“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这里“优美”和“宏壮”两个概念,显然来源于西方文论对文学风格的经典的二分法,崇高与优美。
关于意境的分类,作者将其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这个观点也受到了叔本华的影响。“有我之境”即是作者在抒发感情的同时将自己的心境关照与外在景物,使诗中景物也染上作者的色彩。而“无我之境”是指诗人抛去个人的意志,与外物无对立关系的境界,从自然生活中感受美。诗人以一种纯粹无欲的眼光去观赏客观事物,从而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叔本华《世界是意志和表象》云:“抛开个人利害关系,抛开主观成分,纯粹客观地观察事物,并且全神贯注在事物上……以前在意志之路上追求而往往失诸交臂的宁静心情便夕,刻不促而至,那就对我们好极了。这是绝无痛苦的境界,伊壁鸿鲁把它推崇为最高的善神的境界,……伊克西翁的飞轮屹然停止。”由此可见,叔本华认为意志应该独立于时间和空间,无我之境这个概念与其有着密切的关系。
叔本华追求的是扼杀“生的意志”的绝对宁静,他认为生的意志永远得不到满足,造成永久的苦痛,要追求排除这种痛苦的绝对宁静。王国维的无我之境把叔本华追求的唯心的绝对宁静说运用到词论里作了修改,使它中国化了,使它成了中国的词论,他引“悠然见南山”就是例证。“悠然见南山”,不是扼杀“生的意志”的绝对宁静,是充满生的意志的悠然自得,是以归隐而保持淳朴生活的愉悦。无我之境实际上是排除了叔本华的悲观思想,吸取他抛开主观较客观地观察事物的合理成分,确立了新的文艺论,是中西美学融合的一个重要体现。
总的来说,《人间词话》中透露着王国维先生兼容西学的开放心态和对本民族文化的钻研总括,不失为是中西美学思想的融合之作。实现这种中西美学的融合,也得益于作者深厚的旧学功底和对于西学的广泛涉猎。
文案:袁昕彤
排版:王殷/黄丽媛
责编:王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