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十六岁生日时,我们商量看电影,她选的是《大鱼海棠》,我赞同。
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我陪她看椿的青涩,看秋的执着。看到结尾秋的幸福无果,我难过了,豆子在擦眼泪。我自嘲,这种片能看到流泪,是太风花雪月。她不说话用力握我的手,把头埋我的肩膀上,像一只温顺的猫。她说:回家了我们重新读一读《逍遥游》吧。
这一年的冬天,豆子班的同学接二连三感冒、咳嗽,我的心整天悬着。三年前,因感冒吃药不慎,豆子患了急性食道炎,那种痛,我们至今心有余悸。也是那次疼痛,让豆子对健康有了深切的认识,对病人有了莫名的同情。这次,豆子央求我熬红糖姜汤,她装在保温杯里带给两个同桌,两个女孩被感动。豆子却说:我是怕你俩感冒了传染给我!
豆子竟然也是不善表达感情的小女生!
班上有一位女同学咳嗽得厉害,周围同学逃也似的避开,豆子说,女孩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她心塞却也无奈,高三争分夺秒,谁也不想因病耽搁学习时间。那几天,传言学生中有人患肺结核,咳嗽的女孩常常憋得脸通红不敢咳。豆子说,偶尔听到女孩拼力憋住咳嗽,她好想去抚抚她的背,豆子也抱怨咳嗽不是绝症,怎能谈咳变色?咳嗽就要被无情地孤立。豆子感慨人情淡薄,我们就此讨论“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班上有一名女孩住院了,听说肺部要做小手术,班主任动员大家鼓励一下。豆子回家就发留言,她无比怜惜地说:“她生病肯定很难过,不仅仅是身体上难受,是不能和大家一起在教室里奋战,这是目前我们最不能接受的。”我安慰豆子,她郑重地说:“一切苦难都需要勇气去战胜。当然,还需要周围人的爱。”豆子终于意识到爱对生存的重要,在她十六岁半的时候,我很欣慰。
豆子和两个同桌磨合很久,在高三时她们成为亲密战友!三个小女生,有个性也有小心思。豆子和左边同桌聊未来,听到她的理想是考个好大学,努力挣钱买房,为父母和小妹妹奋斗一个舒适的家。豆子被她的责任感震撼,感动。豆子说,从来没感觉到同学也有为家庭的担当!豆子感谢我们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条件。她开始思考生存和责任,她知道每个人肩上都有无法推掉的担子。豆子与右边同桌性格相似,豆子说那是一个完美的内秀女孩,懂礼仪有教养,她以此要对照反省,她检讨自己的暴脾气。我由衷地开心,豆子在同龄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她不妄自菲薄,也不盲目自大,这是难得的。
我做了抹茶曲奇,豆子带给同学们,周围人分享后无不感慨:“这样贴心能干的妈妈去哪里找呢?”豆子小小的骄傲,她学会了表达感谢。她拥抱我,我比她矮了半个头,我不容易亲到她,反被她摸着头顶喃喃自语:“你得乖乖吃饭,再长长个子!要不怎么跟上我这样高的姑娘!”
晚自习下后,豆子进门拿起一根火腿肠就跑,回来她才说,楼下有只流浪猫,下雨了,毛粘在身上,叫得好可怜。毛茸茸的小动物是豆子的软肋,为了养狗养猫,她不知道求家人过多少回。八年养了四只猫,死一只猫,她哭一次。第四只猫生了小宝宝,豆子像得了宝贝,可不幸丢了。半年间,无论谁提起猫仔,豆子都是泪汪汪。我买毛绒玩具的兔公仔安慰她,豆子开心的时候抱着兔公仔叫:“喵呜—喵呜—”不开心的时候抱着兔兔叫:“呜汪—呜汪—”快十七岁的姑娘还这样天真,我只能宠着。在养各种小动物中,她收获了陪伴的快乐与失去的痛苦,她有更多的情感体验。豆子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姑娘。
我也庆幸,豆子是一个容易流泪的女孩,她还能被真情感动,这是闪光点。只要心还柔软,人就能体会到生活的美。我不希望孩子坚强,哪怕冷酷就是成熟;我不希望孩子理智,哪怕世故也是成长。心柔软的女孩子,能用爱能看到光明和未来。我也知道世事艰难,可就让她这样成长吧。爱世界,才能爱自己。爱小动物,也会更爱家。
侯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