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解到甄士隐出家,甄士隐用《满床笏》解注了跛足道人的《好了歌》。《满床笏》是说唐朝的郭子仪有七子八婿,郭子仪过寿辰的时候,家里的床上堆满了笏板,笏板是权贵的象征,唐朝臣子上朝奏事、录事,所持的用象牙或槐木做的板子。当初的权倾一时,如今又怎么样了呢?《满床笏》道出: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全文录此以方便欣赏体会:“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归来自己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衣裳!”《满床笏》每句话考证的背后都有故事。比如“反认他乡是故乡”说的是蜀汉后主刘禅。蜀亡后,刘禅被安置在晋都洛阳。司马昭问他:“颇思蜀否?”他说:“此间乐,不思蜀。”“因嫌纱帽小”说的是贾雨村等人物的跌宕沉浮。如果能够领悟《满床笏》,人们就会少些纷争之苦,多些自在之乐。
— 欲望是把双刃剑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欲望是把双刃剑,能鼓舞人,也能葬送人。《红楼梦》对人的劝诫字里行间比比皆是,贾雨村与贾宝玉的对比、细照鲜明:贾雨村欲望到处都是暗流涌动,命运则危机四伏;贾宝玉则是仁爱宽厚,情真单纯,命运则恬淡自适。
贾雨村在第一回一出场,见到甄家丫鬟,欲望就已经初见端倪,“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其实他的欲望已经如月光一样悄悄上了玉人楼。随后希望出仕的思想也暴露出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何其迫切!当他继续狂兴不禁,对月口号“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时,其想达到权力巅峰的念头已经图穷匕见、赤裸露骨。然而年轻气盛的他只看到了皓月当空,人人仰慕的一面,却忽略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月亮的另一面,后果岂不可悲可叹?贾雨村的这种欲望一旦有了机会也就巧取豪夺,恬不知耻。贾雨村获甄士隐赠银之后,很快会试得了进士随之升了“本府知府”,贾雨村第一次新官到任,就耍手段要当初在甄士隐家里碰到的丫鬟–娇杏做了二房,娇杏实属侥幸也。“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娇杏当初在甄士隐家里和贾雨村眉目传情,古代礼仪看来都是越分之举,然而正是因此一“错”,贾雨村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将她做了二房,雨村正室死后,娇杏得以扶正。曹雪芹用笔独到,暗藏深意。在谈到此处时一言带过,“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她扶侧作正室夫人了”。每至此处,我常想贾雨村狼子野心,害死其妻也未可知。不上一年的贾雨村被参,“生性狡猾,擅繤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由此可见一斑!
革职后的贾雨村名为“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实则伺机等待以图东山再起,这时的他如果反省自己,后来不会一败涂地–“致使枷锁扛”。“贾雨村偶至郭外”,恰逢一寺庙——智通寺,智通寺有一副对联他没有认真领悟!“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他因为寺中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不耐烦而出,最终错过了一次反省的机会,留下后来隐患种种。大道无言,老僧乃智者也。
贾宝玉与贾雨村天壤之别,后来林黛玉曾说“至坚为玉,至贵为宝”,贾宝玉的宝贵究竟在哪里?在我看来贾宝玉是个“心底无私(私、欲异名同体)天地宽”的人,在此暂留悬念,后文会处处着墨,论证贾宝玉的以欲为宝。
二 生命的绽放异彩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面对这躲不过的最终结局,怎样做好生命的救赎,曹雪芹给出了突破儒家正统观点的别样的答案。
曹雪芹托宝玉之身作了生命价值的诠释。贾宝玉抓周抓到的是脂粉钗环。这在别人看来的“淫魔色鬼”,却是乖僻邪谬与清明灵秀之气的碰撞所产之物。“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清贫之家,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明倡。”读者看到此处大底还不能完全明白贾宝玉其人,书中说“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一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其实人生处处应该思考,牢记三点,认真地完成自己。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非邪即正、非善即恶,世界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生命的目的就是不断进行自我校正,活出自己的精彩。为了进一步说明宝玉的特点,列举了很多历史人物,其中包括陶潜、嵇康、刘伶、柳永、唐寅等等。这些人物我觉得皆是循性而为、绽放异彩,认真完成自己的人。
嵇康是著名的“竹林七贤”之一,因不愿意阿附司马家族而不肯入仕。他曾经写过一篇《与山巨源绝交书》表明心迹:听说你(山涛)升官了,我感到十分忧虑,恐怕你不好意思独自做官,要拉我充当助手,正像厨师羞于一个人做菜,要拉祭师来帮忙一样,这等于使我手持屠刀,也沾上一身腥臊的气味。嵇康还说,君子的行为虽然各不相同,但同样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顺着天性去做,同样可以得到心灵的归宿。《世说新语》对嵇康死时的情形有所记载:“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情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常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从此绝矣!’”此时的曹雪芹、贾宝玉、嵇康已经成为一个人了。曹家被抄家后曹雪芹过的是“举家食粥酒常赊”的苦日子,经历了盛衰荣辱,繁华破灭,他倾向于从老庄哲学中思考人生,寻求慰藉,最终以一部未了的《红楼梦》大放生命的异彩,留名后世。
《红楼梦》与《庄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人有一种积极劝慰和独辟蹊径的救赎。篇幅已经够长,兴致未尽处,下篇再续。
周明星:2022年9月12日至9月18日,张明远的作品《能寡妇》在本周阅读量排名第一,将获得禹王亭酒厂提供的礼品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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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读简介
杨新强:山东禹城人,目前从事配音工作。热爱朗诵,有着丰富的朗诵和舞台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