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时间漩涡
（2021级2班 杨咏茵）
我坐在门口，陈旧的小板凳有些摇晃地压在散落碎石的沙地上，像往常一样，看太阳洒下的暖黄色光跳跃过门前的芭蕉树，落在脚下，圈养的鸡慵懒地啄食，晚归的农人悠悠然从门前的田里回来，我抬眼，轻车熟路地招呼着。这是我八十多年生活的地方，摸着身后的水泥墙与光滑瓷砖，我顿时有些迷茫，好像有哪里不一样，陌生感涌上心头。
“爸，吃饭了。”一道声音从厨房传来，我缓缓回过头，没有见到熟悉的破旧的老厨房，黄色泥墙变成了红砖墙，还看到一个胖胖的女人从陌生的门口探出头来，愣住了几秒，我反应过来，哦，是儿媳。我这才撑住膝盖起身，应了一句，沙哑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慢慢朝那间陌生的房子走过去，板凳的影子被黄昏拉长，投在新建的玻璃窗上。三个人围坐在圆桌上，明亮的电灯照不亮沉默的阴影，电费三毛五一度，老灯泡会省钱得多，我默默地想。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我环顾四周，吞下嘴里的饭，问儿子：“你娘怎么还没回来，今天下午我和她一起去浇的菜，没有什么活干了啊。”细细的咀嚼声停顿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放下碗筷，无奈地回答：“爸，您又犯糊涂了吧，妈躺在床上呢，什么浇菜。快些吃饭，要凉了。”我垂下眼帘，好像回想起来了，“哦，她今天的胰岛素打了吗？”男人皱起眉头，挥挥手：“哎打了打了，倒是你，爸，你今天忘记吃药了吧，等一会我会拿给你的。”
我端着碗，嘴里的饭索然无味，看向门外逐渐暗下来了天色，芭蕉树、小破板凳、碎石头沙地被吞进黑色的漩涡，我觉得老屋也早就被吞进去了，很快到我了。正想着，叮叮当当收拾碗筷的声音、饭桌旁婴孩快要苏醒发出的嘤咛声、一个从房间里传来浑浊的喊着要喝水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你娘要喝水了。”我站起来，去找那个记忆中有污渍的茶杯，想装水端去房间，应该是在方桌上，我摸索着，没有方桌，也没有杯子，原来的角落方桌的位置放着一台破电视机，布满灰尘。“爸，我来吧，杯子在这。”儿媳放下正在收拾的碗筷，拿起一个粉红色的杯子，里面插着一条吸管，方便喝水。我想起来了，女儿回来送来的杯子，新的，我也有一个一样的。我不作声，颤悠悠走到婴儿车旁边，看着醒来的孩童咿咿呀呀，心生欢喜，想要伸手抱抱，“媛媛……来，外公抱抱……”我笑着，轻声哄着，这小外孙女，她妈妈在她刚满四十天时就抱回来养了，一见到我就笑呢。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来，抱起了婴儿，一道略有不耐的声音穿过小孩子的哭闹声，落进我耳朵里，“爸！她是安安，您的孙女，媛媛早就长大了，现在在大城市读书了，说了好多遍了。”我迷茫了，一瞬间我仿佛掉进时间的陷阱里，一边有许多泛黄的片段盘旋，是儿子女儿小时候，是砍柴浇菜的时候，是在老屋里配媛媛逗猫的时候，是老伴在午后踩着老纺织车发出吱吖声的时候；另一边又有许多陌生的记忆拉扯着我，推土机推掉黄泥墙、水泥工忙碌地砌墙、我和老伴坐在临时搭建的铁皮屋前静默无言、女儿和儿子吵架、笔状针筒装着药扎进老伴的皮肤、杂乱的药丸在药瓶里摇晃发出嘈杂的声音……
我无力地张了张嘴，盯着铁门外的路灯，格外刺眼，黑色快速游过，偏偏避开那亮光，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扭曲了挂在墙上的老钟，一眨眼，又成了冰冷跳动的电子数字，我闭上眼睛，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但空无一物。我叹息，窝回熟悉的老藤木摇椅里，摸着扶手上的凹痕，摇椅在小小的幅度里似乎发出呻吟，但却格外悦耳，我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