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和高更
三 郎
魔鬼总是随心所欲地引用经文。
拖了好几天,终于晚上倒出空来写这个书感。就我来看,这是一部极为精彩的小说。
首先,小说讲的故事本就精彩。在世界美术史上,19世纪下半页到20世纪初的法国巴黎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在这个拿破仑三世改造后焕然一新的城市中,先后聚集和走出了大批享誉世界的“印象派”、“新印象派”再到“后印象派”艺术家。其实何止美术家,像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那些名冠地球的文学大师也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寻找艺术魂魄——可参考此公众号之前的文章“当我们谈纽约时,我们在谈些什么”。
巴黎城
毛姆的这部篇幅并不算长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便是以19实际末“后印象派三杰”之一的保罗·高更(另两位是文森特·梵高和保罗·塞尚)为原型创作的传记体小说。
月亮和六便士
高更一生经历堪称奇妙、奇幻,拥有着迥异于其他艺术家的千年辉煌家族史,他出生在巴黎,却成长在南美秘鲁,17岁作为水手环游世界,然后当兵退役。高更23岁开始在巴黎做股票经纪人,混得真可谓风生水起,良好的基因让他审美能力异于常人,印象派刚诞生时他就开始收藏大量的画作,展现出了超强的艺术鉴赏能力。
保罗·高更
印象派眼中的三维巴黎-博尔迪尼《离开化装舞会》,1876
30多岁的年纪,高更突然打通任督二脉,辞掉工作立志学画,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眼中只剩下艺术和附属于艺术的自我,毅然与美丽的老婆和5个可爱的孩子断绝联系,于是,从巴黎世俗场的成功人士摇身一变,“退化”成了与梵高相类似的物质上饥寒交迫、艺术道路异常苦闷的社会边缘人士。他多次出走巴黎,最终在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大溪地)终寻得所执着艺术的高潮,生命凄惨凋谢于归宿。
这位号称太阳神之子的西班牙贵族后裔打心里并不认同白人文化,他甚至蔑视着文明社会,相反,他在秘鲁的童年感受到的印加文明和青年时期的水手生涯倒在他身上刻下了永不磨没的印记,在他生命末期塔希提岛的生活中,他与天主教死磕也是一段佳话。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其实,包括我的很多人了解高更是从梵高开始的,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在最落魄的时候他俩曾在阿尔的一个陋室共住,直到“割耳事件”才分道扬镳。梵高崇拜高更,就像高更欣赏塞尚一样,梵高说,“连男人都会喜欢他”。
《画向日葵的梵高》,1888年
1889年《布列塔尼女孩》
《斜倚的大溪地女人》(局部),1894年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并没有给高更定论,他竭力寻求客观和理解,对高更的所有片段化生活的记录也都来自于他人的讲述。但即使如此,有一个论点是在作品内外都站得住脚的,那就是,高更的一生是极不平凡的一生,是为伟大艺术献身的一生。他的叛逆、“离经叛道”、强硬和狂热即使在古往今来的艺术家里也不多见,他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不是虔诚的信徒,他甚至不能算是任何人的好朋友,但他追求艺术所作出的伟大牺牲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懦弱的人,所以若用世俗眼光评价他是将很不恰当的。
难道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让你感到舒服的环境里,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宁是糟蹋自己吗?难道成为年入上万英镑的外科医生,取得如花美眷就算是成功吗?
《手拿芒果的女人》,1889年
在英国文学史上,毛姆是绝不能被忽略的伟大作家。
毛姆,和高更、梵高处于同一个时代,长期的旅居生活让他对上世纪之交的英格兰群岛和法国大陆有着实验性的深入观察和体验式的情绪反馈,而同性恋的身份赋予他极为细腻的情感和文笔,这些反传统的压迫感,最后塑造了他强大的文学张力和创作韧性。
美是一种玄妙而奇异的东西,只有灵魂饱受折磨的艺术家才能从混乱的世界中将其提炼出来。当艺术家把美提炼出来之后,这种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认识的。要认识他,你必须重复艺术家的痛苦历程。美是艺术家唱给你听的音乐,要在你的心里再次听到它,你需要知识、敏感和想象力。
大溪地旧照
《裸女的探讨》,1880年
在维多利亚文学时代,大多数人选择改旗易帜,只有毛姆还坚持做着现实主义文学的看门人,他擅长冷静而客观地观察,尤其擅长解剖人性——这可能和他从医的经历也有关系,他对人世间的苦厄、道貌岸然下的丑陋有着深刻的理解,于是我们可以看到,他笔下的主人公(《刀锋》里的拉里、《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斯特里克兰……)常常对造成自身孤独的外在世界冷眼相看,而对保持孤独的完美刻骨铭心。
这是一部手不释卷的著作,它完全能够用文字艺术和写作技巧吸引读者,毫无疑问,毛姆在这部小说中展现出了炉火纯青的叙事技巧和优美准确的遣词造句。但是,真正让这部小说变成伟大的,我想是更是高更对艺术不惜代价的崇高追求,和毛姆超越时代的文学感受与哲学辩思。
希望把这本小书推荐给你。
2月21日,于嘉园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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