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5
分类: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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啡馆每个人都在前一个顾客留下来的食物残渣的桌子上吃东西,自己也是吃得全身残渣,连地上也是。东区咖啡厅里每逢尖峰时刻都是满地残渣垃圾,从工人们吃东西时那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看来,他们吃东西只是为了满足生活所需,对于美味没有太多要求。
他们吃饭时全因本能而狼吞虎咽,一品脱喝起来不怎么有茶味的茶,从口袋拿出一大块干面包,用茶把面包冲下肚子,与那些痛快吃肉与马铃薯,畅饮优质咖啡的工人相较,千千万万只吃这种东西的工人怎能贡献出同等的工作质量?过去我在加州流浪时曾被当成“游民”而锒铛入狱,我在牢里的伙食都比伦敦工人在咖啡馆里面吃喝得更好。
每天清晨,在有许多工人走路去上工的街道上,许多女人坐在路边,身旁摆着一个个麻袋装的面包。许多工人跟她们买面包,边走边吃。
这里的工人不只吃得差,吃的东西也很不卫生。我曾站在一间肉铺外面,看着一群若有所思的主妇们在翻搅零碎的牛肉与羊肉,就是在美国被拿来喂狗的那种碎肉。
整天下来,有很多人来买碎肉,卖掉后又持续补充新的,只见街头的尘土不断落在上面,有苍蝇停留,还被肮脏的手指头持续翻搅。
整天都看得见小贩用手推车把长出斑点与腐烂的水果拿出来卖。
伦敦东区的可怜劳工不曾品尝过新鲜而卫生的肉类或水果,事实上他们也很少吃肉或水果。
在伦敦,有三十万人与家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九十万人的居住空间大小不符法律规定,环境恶劣,同时还有三万八千人是被列册管理的廉价旅馆房客。
廉价旅馆有很多种类,有些又小又脏,旅馆里的生活质量差劲而不健康。墙壁上挂着最为荒谬而污辱人的告示,写着房客该遵守的行为准则,到了十点就会熄灯,房客只能上床睡觉。
“小隔间”是旅馆里最上等的住处,每一个“小隔间”里面都有一张小床,旁边有个可以让人更衣的房间。床单很干净,床单与床都没什么可以挑剔,但根本没有隐私可言,无法独处。墙板非常薄,你会听到每个人睡觉的打呼声,比较靠近你的房客只要动一动或翻身,声音也会直接传到你的耳里,小隔间根本没有门,只有门廊。
有一百八十万伦敦人目前正生活在“贫穷线”以下,而且有一百万人都是依赖每周的薪水过活,与赤贫只有一线之隔。
在英格兰与韦尔斯有百分之十八的人口被迫要接受教区接济,在伦敦,根据伦敦郡议会的统计数据,被迫接受教区接济的人口则是高达百分之二十一。
每四个伦敦死者里面,就有一个是死在公众慈善机构里,就英国而言,则是每一千个死者里面就有九百三十九个去世时是穷人;八百万人在几乎饿死的边缘痛苦挣扎,就一个非常简洁的标准而言,有两千多万人没办法舒适度日。
伦敦的年度死亡人数为八万一千九百五十一人(一八八四年),其中一部分是在下列几种地方去世的:
总计在公众救济机构里去世的人数为一万六千七百四十六人。
在今天的报上,我看到一个三十五岁办事员沦落伦敦某间救济院,接着还因为无法完成该做的工作,而被告上裁判法院的新闻。
他宣称:自从他入住救济院之后完成过各种工作,但是后来院长派他把石头敲成碎石,他的手起了水泡,无法继续做下去。
在伦敦有数十万个男人与妻子和三个小孩,只靠不怎么稳固的二十先令周薪过活。他们总是必须把那一笔周薪花到一毛不剩,这样甚至也只能满足他们一半的生活所需,所以这个家庭如果没有了周薪(一英镑),就会变成赤贫或者饿死。如果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去世了,家人会怎样呢?带着三个小孩,母亲能做的实在很有限,甚或无计可施。
一位愤怒的父亲写信向报社表示,他女儿和另一位年轻女伴的工作是一起制作盒子,每箩的工钱八点五便士。她们每天的产量是四箩。运费就花掉她们八便士,其余包括邮票两便士、胶水二点五便士、绳索一便士,所以两个人合起来一共只赚一先令九便士,等于一天各自只拿到十点五便士的工钱。
“她本来的工作是制作草帽,但是因为价钱问题而不得不放弃工作。每一顶草帽只能赚到二点二五便士的工钱。她还必须自备材料,制作完工后才能拿到这个价钱。”
贫民区居民的高死亡率也非常可怕。西区居民的平均寿命是五十五岁,东区居民的平均寿命则为三十岁。也就是说,西区居民存活的时间是东区居民的两倍。连战场上的死亡率也没那么高!
在英格兰,每年各种产业劳工的死伤人数高达五十万人,不分男女老幼,其中有死亡与失能的,也有因为职业病而受伤失能的。
伦敦西区儿童里面有百分之十八会死于五岁以下,东区儿童的比率则为百分之五十五。
以下的文字引自最近由利物浦市医务官提出的报告,其内容可以充分证明工业所造成的人命损伤更胜于战争,而且此一现象并不是只发生在该市:就许多案例而言,能够照射到院子里的阳光非常有限,而且住处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恶臭,主要是因为墙壁与天花板都有吸收臭味的特性,多年来那些渗透性建材一直都在吸收居民所吐出去的空气。能印证这些院子的确缺乏阳光的,是“公园与花园委员会”本来打算进行的一项计划:为了提升赤贫阶级的居家生活质量,该会曾想过要免费帮他们种花,赠送窗台边的花盆;但是把花送给那种院子的居民根本没有用,因为花卉与植物对于不健康的环境非常敏感,没办法存活下来。
此外,还有很多“危险的行业”聘用了无数劳工。他们的生命的确是危如累卵,死亡率远远高过二十世纪的士兵。
例如:为了制作亚麻布料,麻布工人总是会把双脚与衣服弄湿,造成高比例的支气管炎、肺炎与严重风湿病病例;
在整理棉纱的工厂里,细微粉尘也会导致大多数工人罹患肺病,许多女工十七八岁开始工作,到了三十岁时会逐渐变得体衰多病;
在化学工厂的劳工,原本都是最为强壮,体格条件最好的人才能胜任,但是他们的平均寿命却不到四十八岁。
艾尔立吉医生曾经针对陶匠的工作发表如下看法:“工作时的粉尘不会让陶匠突然死去,而是逐步取其性命,年复一年,附着在腹部的粉尘愈来愈牢固,最后变成像灰泥一样。他们呼吸困难的问题日益严重,进气愈来愈少,最后才病逝。”
钢铁、石头、黏土、强碱、绒毛与纤维,这些东西都有粉尘,足以致命,杀伤力更胜于机关枪与机关炮。
通过以下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出一个身强体健的年轻女孩到铅白工厂去上班后,她的身体是如何渐被摧毁的:在工厂里,她或多或少都会暴露在粉尘里,接下来会出现贫血的问题。也许她的牙龈上会隐约浮现一蓝线,或者她的牙齿与牙龈毫无问题,也看不出有一条蓝线。与贫血问题同时出现的是她愈来愈瘦,但因为她是渐渐变瘦的,她自己或她朋友都几乎看不出来。然而,各种病症接踵而来,头痛问题日益严重。这些症状通常会伴随着视力模糊或者暂时性失明等问题出现。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问题愈来愈严重,最后她会突然抽搐,一开始只有半边的脸,接下来连同一边的手臂、腿部也会,直到全身都会猛烈抽搐,简直像罹患癫痫症。然后,女工会失去意识,但仍然持续抽搐,程度逐渐增强,最后在某次抽搐时去世—又或者她的意识会部分或者完全恢复,有可能持续几分钟、几小时或者几天,她会抱怨头部剧痛或者出现精神错乱与兴奋,极度狂热的状态,抑或是跟忧郁症患者一样觉得没有精神,闷闷不乐,外出乱逛,需要旁人叫唤才会清醒,也可能出现语言障碍。接下来唯一的警讯就只有脉搏变弱,本来正常的脉搏会缓慢下来,愈来愈难正常跳动;然后她突然又抽搐了起来,就此死去,或者陷入昏迷,再也无法醒来。
夏绿蒂·拉佛提是一位年轻女孩,身强体健,发育得很好,一辈子未曾生过一天病,后来她成为铅白工厂的女工。某天她在梯子底部工作突然开始抽搐。奥立佛医生帮她看诊,发现她的牙龈上浮现了一条蓝线,表示她的身体受到铅的影响。他知道她很快就会抽搐。她的确又抽搐了好几次,结果就病逝了。
玛莉·安·托勒是个十七岁女孩,毕生未曾染上任何疾病,变成女工后却生了三次病,必须请假。还不到十九岁她就出现了铅中毒的症状,数度抽搐,口吐白沫,然后就死了。
另一位叫做玛莉的女工,原本生龙活虎的,身体好到可以在制铅工厂里工作二十年,这段时间只曾经出现过一次腹绞痛的问题。她的八个孩子都是在婴儿时期就因为抽搐的问题而去世。某天早上玛莉在梳头发时,突然间两只手的手腕都完全没了力气。
还有个名为伊莉萨的二十五岁女工,进入制铅工厂五个月后,就出现了腹绞痛的症状。她又进入另外一间工厂工作(在她被先前那一间工厂解雇后),断断续续待了两年。然后,她先前的症状又都出现了,开始抽搐,因为急性铅中毒后,而在两天内病逝。
沃恩·奈许(英国记者兼经济学家)曾论及铅白工人的后代,他说:“铅白工人的儿女诞生后,总是会因为铅中毒的抽搐症状而死去,他们若非早产,就是会在出生一年内去世。”
十七岁年轻女孩海莉叶是一位帮瓷器上釉的女工,就这样遇上了铅中毒的问题。她的父亲与兄弟都失业了,她隐瞒自己的病情,每天走六英里路上下班,周薪七八先令,十七岁就去世了。
经济萧条也是造成工人坠入深渊的重要原因之一。许多家庭都是靠工人的周薪维持,才不至于变成贫户,只要他们有一个月被迫待业,日子就会痛苦悲惨到难以言喻,造成的损害有时候是复工后仍无法弥补的。
任谁也无法向年轻的男女工人和夫妻保证,他们的中年人生可以过得快乐而健康无虞,老年也不用为金钱烦恼。就算他们有工作,他们的未来仍然欠缺保障。一切全都取决于机运,一切都取决于是否会有不测之事发生,这是他们完全无法控制的。
就算谨慎预防也无法避免,任何计谋也都无用武之地。如果他们留在工业的战场上,他们就必须面对问题,承担对他们非常不利的风险。
当然,如果他们的条件很好,也没有任何需要照顾的亲属,大可以逃离战场。如果是那样,对于男性而言,最保险的就是加入陆军;至于女性,则可能是成为红十字会护士,或者去当修女。无论他们选择哪一行,他们都必须放弃家庭与小孩,如此一来才能拥有值得好好度过的人生,老年生活也才不会变成一场梦魇。
当人生充满变数,快乐的机会如此渺茫时,生命难免就会遭到轻贱,自杀变成常见现象。
从证人席站起来的是不列颠水闸管理员的妻子,我从她的目光投向被告,他被起诉的罪名是自杀。这些可怜家伙的最大麻烦是他们不谙自杀之道,通常都得尝试两三次才会成功。这对于巡警与法官而言,自然是极其讨厌的烦人琐事,为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法官们有时候对此也坦言不讳,痛斥被告为何不能认真寻死。例如,先前某某法院的某某法官在审理安·伍德的自杀案之际,就曾对着投运河自尽未遂的被告说:“如果你想自杀,为什么不能死得透彻一点?”这位某某法官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你不能沉尸水底,一了百了,为我们省去许多麻烦与困扰?”
工人之所以自杀,主要理由都是生活贫穷、悲惨,还有害怕到救济院去过苦日子。
五十二岁的爱伦·休斯·杭特说:“我宁愿投水自尽也不去救济院。”上礼拜三,她的验尸工作在休尔迪奇地区举行。
人类不再跟远古时一样,只会自然而然地遵循本能。我们早已发展出一种理性思考的能力,所以,在人生际遇带给我们快乐或痛苦时,我们也会根据理智,做出保命或者弃世的决定。
五十二年的人生虽然也曾为爱伦·休斯·杭特带来喜乐,但她肯定再也感受不到了,眼前只剩救济院为她带来的种种恐惧,所以当她选择跳进运河时,可是非常理性而清醒的。
在遭逢不幸与困苦之际,任谁都很有可能精神失常,因而被送入疯人院,甚至因而陈尸太平间或者绞刑台。遭逢不测时,尽管身为人夫人父的一家之主深爱妻子与小孩,也想要工作,但就是做不下去,他很容易精神崩溃,心中的理性之光熄灭。再加上营养不良与疾病导致身体状况欠佳,还有眼见妻小受苦受难,内心挣扎不已,他就更容易精神失常了。
伦敦人法兰克是个装潢工。在别人眼里他是个好工匠,非常稳定,没有喝酒的习惯,所有邻居在作证时也
他的妻子汉纳是个高大健壮,无忧无虑的女人。她坚持把孩子们送到奇尔德利克路的寄宿学校去就读。所以,他实在很幸福,工作表现稳健而且生活有节制,一切都如此顺利,圆满顺利。
然而,不测之事发生了。他帮贝克先生工作,住在贝克一间位于川德利路上的房子。贝克先生从马车上摔下,就此去世。法兰克必须找新工作,还有新居。
这件事发生在十八个月前。这十八个月对他来讲是一大挑战。他在巴达维亚路的一间小房子租了几个房间,但是入不敷出。他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勇敢的他努力挣扎,做过各种零工,但是他的妻子与四个小孩在他眼前挨饿。他自己也挨饿,变得脆弱,开始生病。
接下来他们完全没有食物可以吃。他们并未抱怨,不发一语,巴达维亚路的主妇们送食物去他们家,但是法兰克一家人自尊心非常强,为了不损及他们的尊严,送食物的人并未署名,而且都是偷偷送过去的。
不测之事发生了。就这样过了十八个月。九月某个早上他起床很早,打开自己的小刀。
还有最小的孩子恩尼斯特仅仅十六个月大,也一样被割喉。
然后他整天都看着身边一具具尸体,直到晚上,等警察去他家时,他说请他们投一枚硬币到瓦斯计费器里面,灯才亮起。
法兰克·卡维拉站在法庭上,身穿一套破烂灰色西装,没有领带。他的相貌堂堂,顶着一头浓密黑发,黑色的眼眸好像会说话,鼻子与下巴都非常别致,卷曲的八字胡看来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