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是古代文学中的如椽大笔,被作者誉为继李白之后的又一谪仙。“谪仙”之称,显现了来自古今人们对于这位文学家共同的极高景仰与不胜喟叹。这本书的思路一如大学的授课模式,从不同专题角度探索苏轼于宦海于文坛于灵心上的一生。文风兼具考据者的严谨与文人的浪漫。
“磨牛”一生
苏轼身处北宋之朝,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代帝王,于仁宗时期进士及第,初露头角,于徽宗时期受诏从海南岛返回中原,病没常州。其一生的命运与以王安石与司马光为首的新旧党争紧密相连,时沉时浮,无有尽处,且以“谪”为主。沉沦时便是新党当政,饱受贬谪之苦;浮起时则是旧党复朝,也受过赏识重用。
苏轼在元祐七年《送芝上人游庐山》中写道“二年阅三州,我老不自惜。团团如磨牛,步步踏陈迹。”写此诗时其弟苏辙在朝居于高位,为了避嫌及避开旧党内部纷争,苏轼常申请外任。数年之间在杭州、颍州等地往复,所以才有“磨牛”之叹。兼之前有神宗时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后有高太后去世新党复起后被连贬数地,直到贬无可贬之地——儋州。苏轼“自画像”也自嘲一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辙《祭亡兄端明文》言苏轼“涉世多艰,竟奚何为?如鸿风飞,流落四维”,确切之极。
宋朝时有“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苏轼一生又有官身的限制,即使在黄州时期,朝廷也没有放过他,神宗“特责”给予他“本周安置”的责罚。受制于此,苏轼曾在常州、黄州、惠州、儋州都有过安家的想法与行动,最后都付之于空幻,仍要随令处身,在辽阔的神州大地上听着诏令重复往来,谓之“磨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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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处的“吾乡”,既是眉州此类的家乡,也是灵心安放之处。
苏轼家在蜀地眉山,与父亲苏洵弟苏辙出乡之后,便少有回去的契机。更何况后来的仕宦生涯波澜起伏,更难回乡。从“吾家蜀江上,江水清如蓝”到“坐见黄州再闰,儿童尽、楚语吴歌”,从“扁舟一棹归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和“居士居士,莫忘小桥流水”到“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苏轼的家不再限于眉山,而变得“以无何有之乡为家”,即此心安处,皆是家。每到一处,便要构筑屋宇,把它作为最后的遗留之地。渐渐地,“磨牛”之叹也譬如昨日事,无论何处,都能成为一方东坡之地,怀着豁然达观之心,躬耕自守,旷然如一农夫。
苏轼的安处,还在人间,在这个朝政刻意疏离他,兄弟无奈远离他的人间。在海南岛琼州、儋州飘落之时,苏轼这样说他所见的风雨“安知非群仙,钧天宴未终。喜我归有期,举酒属青童。”又在写给苏辙的词里面说自己“我欲乘风归去。”但最终还是感叹“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天上自然无此纷扰,但寒意过甚,终不及人间的烟火气息浓厚。这一点,很像前秦时期的老子与孔子,老子骑青牛,翩然出函谷关,不理春秋乱世;而孔子却累累若丧家之狗,四处奔走,为了人间。出世是隐逸者的做法,而入世方为儒家一贯的行止。苏轼是典型的儒者心态。
苏轼的安处,更在自然之间。元丰年间,苏轼著有《满庭芳》词“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把世间的蝇营狗苟视作云烟,刹那之间,前事皆非,前非皆是,如此反复,只是空忙一场。于是他便与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为伴,“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赤壁赋》二人对话中,也支持了这一点。人事易变,都要争个结果,但江山无主,偶尔领会其间的趣味,已足。只见朝代更迭不休,但自然却如永恒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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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北宋的党争,新政主变法,旧政主张回复仁宗之朝的政策。一个锐意取新,一个安于守成。苏轼的主张却不能说真的全盘依附于哪一方。王安石主持变法后,苏轼因科举改革而与其发生冲突,出京外任至杭州。待到宋神宗亲自主持变法之后,苏轼在诗歌中对新法的讥讽便成了罪证,于是便押解进京,置于御史台狱中,成为当时一个大案。与神宗政见的相左,导致他黄州之苦。
在年幼的哲宗上位,高太后主持朝政,司马光为相恢复旧政,苏轼被召回。新党被贬出京的朝廷,并非旧党一言堂,而变得更为混乱。在其中,苏轼与旧党之间关于新法中的“役法”发生矛盾,被排斥出朝。
于仕宦上,苏轼始终有个人坚守的政治立场,不在新党旧党,而在于国。至于得不得用,就不在是个人所能左右的。
“新恩犹可觊。旧学终难改。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虽然犹可期待君主的赦恩,但自己的学说想法难以改变,那就如孔子一般,乘着船到海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