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your pictures aren’t good enough,
You aren’t close enough.
如果你拍得不够好,
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
如果在搜索引擎中键入“罗伯特·卡帕”这个名字,你会看到下面这段话:
「一个普通人,如果不知道罗伯特·卡帕,那叫做“遗憾”;一个摄影工作者,如果不知道罗伯特·卡帕,那叫做“无知”;一个战地摄影记者,如果不知道罗伯特·卡帕,那叫做“羞耻”。」
阅读这本书,弥补了我这个普通人的遗憾。
身着戎装的罗伯特·卡帕
虽然“罗伯特·卡帕”声名在外,但这个名字却是个化名。他出生于匈牙利的一个犹太家庭,原名安德鲁·弗里德曼。
1931年,18岁的弗里德曼前往柏林求学,邂逅了摄影。
1933年,德国反犹气氛渐浓,弗里德曼只得转战巴黎,并在那里认识了女友格尔达·塔罗。由于照片不好卖,两个年轻人突发奇想了一个营销手段,即虚构了一个莫须有的著名美国摄影家“罗伯特·卡帕”,以卡帕之名发表作品,竟成功掀起了“卡帕热”。此后,弗里德曼就一直以“罗伯特·卡帕”这个化名进行活动。
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卡帕与格尔达一同前往前线进行采访。在这里,卡帕获得了一系列优秀的战地摄影作品,比如那幅令他名声大噪的《倒下的士兵》,却也永远地失去了一生挚爱格尔达。
《倒下的士兵》捕捉到士兵中枪的一瞬间
1938年,卡帕成为唯一获准进入中国战区采访的盟军战地记者,用他的镜头记录下台儿庄战役等重要历史时刻。
1942年至1945年,卡帕作为随军记者辗转英国、北非、意大利、法国、德国,将西西里战役、诺曼底登陆、解放巴黎、攻克柏林等著名战役载入光影的史册。这本《失焦》便是卡帕对这段经历的自述,他用诙谐幽默的语言,以及87张直击人心的战地摄影作品,还原了二战最后三年间的激情与泪水、传奇与苦难。
1947年,卡帕与布列松、大卫•西蒙、乔治•罗杰等人一同创立了著名的玛格南社,全球第一家自由摄影师合作组织。
1954年,卡帕再次奔赴战场,前往越战前线,却不幸踩中地雷身亡,享年41岁。
《失焦》的传奇始于卡帕从纽约到英格兰“偷渡”经历。作为一个没有护照、身无分文、流落纽约的匈牙利敌侨,卡帕奇迹般赢得英国大使的帮助,一波三折却最终平安无事地到达了目的地伦敦。
卡帕的热情洋溢和逗比性格也在这个章节中得到了初次的展现。从英国大使、船队指挥官,到《科利尔》杂志的领导、《生活》杂志的前同事,似乎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能在与他喝过一杯后,化敌为友,对他倾囊相助。他也正是通过一路散财买酒、结交朋友,用他的人格魅力换来了许多外人看似奇迹的“幸运”。
由于不识卡帕,加之他叙述的零散混乱,初读此书时,我的感觉并不好。007式的惊险刺激、化险为夷,加之美酒随身、美女相伴,再加上著名人物海明威倾情奉献的一场闹剧,前半本书给我一种夸夸其谈的不踏实感。
受伤的海明威和他的屁股
但随着他深入战场,这种感觉在真枪实弹的硝烟中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数度出生入死而练就的潇洒人间、及时行乐的态度。
战地才是他的主场。
他用令人捧腹的笔触轻描淡写着一个个与死神擦身而过的瞬间。
初入北非,他为上厕所而误入雷区:「我的裤子掉了下来。我当时就是那个样子,一个人站在空旷无声的沙漠里面对死亡,像被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背后是一片该死的仙人掌。这样的死法,就连墓志铭都不堪登大雅之堂。」
在进攻德军占领的意大利村庄时,他顶着迫击炮的呼啸声,隐藏在灌木丛中:「那村子就在我身下750码的地方,背后衬托着维苏威火山,一道美丽的浓烟正从火山上升起。我嫉妒维苏威火山。为了不暴露我的藏身之地,我连烟都不敢点。」
作为唯一登上诺曼底海滩的记者,他用生命换来几张略微失焦、却足以载入史册的照片:「从空中往下看,“简易红”一定像罐打开的沙丁鱼罐头。从一条沙丁鱼的角度来拍摄,我的照片的前景充满了湿的靴子和涨绿的脸。靴子和脸的上面弥漫着榴霰弹的浓烟;烧坏的坦克和沉没的登陆艇构成了照片的背景。」
诺曼底登陆
他可以在一切艰难困苦中找到乐子,把一切沉重哀恸化作哑然失笑,却又在某个偶然的瞬间变得柔软而严肃,道出他对宏大叙事下一个个微小却鲜活的生命的尊重。
在那不勒斯,他参加了为20名反法西斯小战士举行的葬礼。这些孩子用偷来的枪支弹药和德国人战斗了14天,坚守到德军听闻盟军到来而撤退。他们的尸体被装在简陋而过于狭小的棺木中,肮脏的双脚露在外面。「这是我拍过的关于胜利的最真实的照片,就是这些在这个简单的学校葬礼上拍的照片。」
攻克柏林的前夕,在柏林以南165公里的莱比锡城发生的一场硬战中,卡帕捕捉到一位普通士兵在公寓四楼阳台上射击的镜头,而后,一颗子弹洞穿了年轻兵士的眉心。「等这张照片传到纽约,没人会想要刊登一张普通士兵用一挺普通的机枪在射击的照片。但这孩子有一张干净、单纯、非常年轻的脸,而且他的枪还在射杀法西斯。……我拍下了最后一个死去的人。在最后一天,一些最好的人死去了,但活着的人会很快忘记的。」
在阳台上死去的士兵
卡帕镜头下的这”最后一个死去的人”,不禁让我想起小说《西线无战事》的结尾,在一战胜利的前夕,保罗默默阵亡在前线:「他于1918年10月阵亡。那天,整个前线寂静无声。军队指挥部战报上的记录仅有一句:西线无战事。」
在轰隆隆向前涌动的巨大胜利洪流中,微小个体的死亡注定被掩埋、被遗忘。
那不勒斯的胜利,建立在20个孩子的消逝和他们母亲的痛哭之上;柏林的顺利攻克,建立在一个个普通士兵流干的鲜血之上。而这些死亡的不和谐音,注定不会出现在主流视野中。
战争也许会有获胜国,但在它带来的毁灭与死亡面前,全人类都是输家。
卡帕用他近乎自毁的无畏,零距离接近战场,拍摄下这些多半失焦的照片。
恰恰是这些失焦的照片,聚焦了战争的残酷、生命的脆弱以及所有人都输了的事实。
反法西斯小战士的葬礼
(配图为书中插图)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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