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是什么?
认为与知道有什么区别?
我们如何能获得知识?
我们在学校里度过自己的童年、少年甚至青年时期,为了学习知识。知识是课本上写着的、课堂上传授的东西吗?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的定义,“知识”是指「人们在社会实践中所获得的认识和经验的总和」。知识是以实践为根基的东西吗?
我们通过五感来感知世界,获得见闻和体验,并在头脑中进行推理和演绎。这些体验和推演算是知识吗?
当我说“我知道珠穆朗玛峰是世界最高峰”、“我知道我正在读书”以及“我知道你喜欢读书”时,这三种情况下都可以说我掌握了知识吗?它们是相同意义上的知识吗?
这许多的好奇和疑问促使我打开了这本小书,希望从哲学家那里获得解答或启发。
作者 詹妮弗·内格尔
这本书具有非常清晰的逻辑,正如作者所说:「本书将首先回顾知识论历史上的这些重要进展,而后就将引向这一领域在当代的核心论争。」
首先,作者讨论了知识的一些特征,包括知识与认知者的关联性,即知识总是从属于某些个体或群体,以及知识的真值性,即我们所能够真正知道的只有事实或真命题(以此区别于可真可假的信念)。
在对知识的求索中,怀疑论一直是头顶的一片乌云。客观的真理是人类所能认识的吗?人如何能区分钵中之脑与现实体验呢?若人无法确认什么是真的,那么便无法满足知识的真值性,便无法获得任何知识。真的是这样吗?作者分别介绍了摩尔、罗素、马库斯、克里普克、普特南、查尔莫斯对此的回应,看这些哲学大拿如何尝试绕过怀疑论的阴霾。其中查尔莫斯的观点颇得我心,他认为即使是钵中之脑,也不妨碍它拥有关于钵中世界的知识,而所谓的“钵外真实世界”的知识既不可得也无关紧要。所以这个“怀疑论情景”并不会对我们日常生活的知识构成什么威胁。
澳大利亚哲学家、认知科学家 查尔莫斯
接着,作者介绍了知识论的历史。
古希腊时期,柏拉图提出“知识是经证成的真信念(JTB,Justified True Belief)”这一想法,虽然他本人对这个想法存疑,但不影响这成为后世知识的经典定义的蓝本。
时间来到17世纪,近代哲学中,对知识的解释大致发展为两个分野,即笛卡尔的理性主义与约翰·洛克的经验主义。前者把抽象的概念置于寻求知识的核心,后者则以经验为中心解释知识。
直到20世纪,知识论才真正作为分析哲学的一个分支确立了姓名。盖梯尔通过一个停走时钟的思想实验,在知识的经典分析中发现了不可忽视的漏洞,仅仅是真信念与其辩护不足以产生知识。知识的因果理论与可靠主义尝试填补这个漏洞,而知识优先理论则提出知识比信念更本质的观点,试图颠覆经典理论。
美国哲学家 盖梯尔
而后,看待知识的视角更加细分。
认知者如何与事实建立关联成为了一个考量因素。内在论者认为认知主体必须根据自己第一人称视角的经验与推理能力,用连贯的证据关联其所知事实或命题。外在论者则认为即便认知主体无法获得证据,也依然有可能具备知识。诺齐克的追溯理论是一种颇有影响力的外在论观点,它将虚拟条件引入考量,即如果你总是倾向于相信那些为真的东西,而不相信那些为假的东西,那么你就有知识了。
对证言,即他人说出或写下的信息,是否是知识的考量,也是一个有趣的细分视角。对此,约翰·洛克站在一个极端表示证言从没有真正提供知识,而另一个极端则说证言不仅提供知识,并且是以其独特的方式提供知识。居于中间地带的是还原论,它主张证言提供知识的能力可以还原为其他信息源提供知识的能力,特别是知觉、记忆和推理。爱德华·克雷格则试图颠覆知识与证言的从属关系,他声称人们之所以需要知识的概念,目的就是为了处理证言问题。
讨论知识的标准转换的章节,是我认为最有意思的部分。重新考量“知识”一词的标准,其目的在于调和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说自己知道某事”和怀疑论中“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的矛盾。语境主义是一个很有趣的进路,它主张“知道”这个词是语境敏感的,在日常生活、撰写论文、终极哲学思考等等不同语境下,“知道”的程度是变化的,我们在不同的环境中采用高低不同的知识标准,并且在任何给定的语境中,我们都会恰当地坚持某一套标准。利害相关的不变论是另一条进路,它主张实践上的利害参与决定了人们是否拥有知识,而这个要素不在传统知识论学者的考虑范围之内,事实上随着风险上升,知识所需要的证据就会更多。
最后,作者谈论了“关于知识的知识”。作者在这个部分引述了许多心理学和科学实验,包括脑科学对“知识脑区”的发现,来说明成人具备“读心”这种自然能力,它使人们产生对知识与其他心理状态的直观感受。但在“读心”的过程中,人难以避免自我中心主义,即难以去除自己私有的特殊知识的影响。
这本书用平实的语言和丰富的事例让我简要了解了知识论的历史和其在当代的研究重点。
尽管无法清晰解释知识的本质,但其中许多观点都很有意思,打开了我的视野,例如查尔莫斯对怀疑论的反击让虚无主义的阴霾淡了不少,洛克对证言是否可信提出的六个考量因素似乎构成了现代法律判断证词的基础,语境主义和利害相关的不变论部分地解决了知识本身给我的矛盾感。
读完全书,回看序言,不由惊叹陈嘉映老师对本书的评价真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基于分析哲学的知识论在某些时候给我钻牛角尖的感觉,正如陈嘉映老师所说:「这个方向上的努力带来的往往是徒有其表的清晰」。
我自然不否认澄清知识定义的重要意义,但有时不免让我觉得咬文嚼字,脱离了现实意义。作为哲学小白的我,不确定这是当代探究知识的哲学的通病,还是作者有意仅纳入属于分析哲学的知识论的部分,而避开了其他学派的讨论。
陈嘉映
陈嘉映老师还说:「实际上知识论绕不开自我认识问题,因为对知识的反思必定涉及“关于知识的知识”或“我们对知识都知道些什么”,只不过,作者立刻把这个话题转向“读心”问题。」
哲学家们在探究知识是什么的时候,往往是通过思想实验构造一个个具体的情境,然后通过某种直觉来判断情境中的人是否具有知识,最后据此分析构成知识的要素或欠缺。在这种方式里,“直觉”占据了一个非常核心的地位,似乎有把我们“关于知识的知识”全部归为“直觉”之嫌。就此,作者将话题引向了“读心”。“读心”指的是通过种种表征,人具有判断他人心理状态的能力,这些心理状态包括需求、害怕、相信、知道、希望等。通过“读心”,人们获得了判断他人是否具有知识的“直觉”。
但“读心”或“直觉”的成立,是依附于一个前提的,那就是陈嘉映老师所说的“自我认知”。我们首先要明白自己“知道”时是怎样的心理状态,才可能想象对方同样具有这个心理状态。但关于“我怎么知道自己知道”、“对我来说知识是什么”这样的提问,书中完全没有涉及。
再者,“对我来说知识是什么”和“知识的本质是什么”之间是否存在不同?若存在不同,则前者必然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问题。若两者同一,则上述基于“读心”、“直觉”的研究方式,是否有循环论证之嫌?
最后,即使不谈及“自我”在界定普遍性的知识中的重要性,“自我认识”本身也是知识的一种,但可惜的是,正如陈嘉映老师所说,「这一类更富意趣的话题通常都逸出了主流知识论的视野之外」。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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