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基娅被家人抛弃,从十岁开始就独自一人生活在湿地中。她是如何一步步地成长为一位画家、一位湿地生物学家和一位匿名的诗人的?
花花公子蔡斯在防火塔下离奇身亡,一切线索都被抹去,是谁杀了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故事新奇非凡的设定和在开头就设下的悬念,足以吸引人翻开这部畅销全美的小说。
故事用双线叙事,1952年开始的基娅成长故事与1969年的蔡斯被杀事件,两条时间线交错而行。
而故事的重心,显然在基娅一路的成长上。
她在杂货店老板老跳和妻子那儿感受到有限的亲情,在青梅竹马的泰特那儿感受到初恋的甜美,在花花公子蔡斯的追求和背叛中感受懊丧和恐惧,在小镇居民的歧视中感受艳羡和嫉妒。
但她的中心词永远是孤独。
随着母亲、兄姊、父亲、最后是青梅竹马泰特的离开,她一次次地被孤身抛下,她对所爱之人的信任一次次被打碎,一次次地在无尽等待中失望,乃至对人性绝望。
她变得像一只离群的鹿,沉默、矫健、敏感、警惕,却又渴望着能接纳自己的鹿群。
野性和女性的魅力在她身上并存,是孤独、空虚的异类,也是独立、美丽的精灵。
新奇的设定、令人耳目一新的氛围、简单优美的散文化语言,再加上女性的成长、爱与性、奇妙的湿地生物、凶杀、悬疑和反转,这一切注定了这本书会是一本畅销书。
它拥有成为畅销书所需的一切。
但是啊,但是……
再新颖别致的外壳,也掩不住内里的浅薄。被华美到有些繁琐的语言包裹着的,是内核的不真实。
作为一个长期在温饱线上挣扎存活、缺乏与人类相处经验的“湿地女孩”,她完美得不像真的。
她的容貌身材完美。瘦而矫健,「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融入度完美。在两段亲密关系中,都没有发生任何因为她独特的成长经历带来的争吵和冲突。
她的心理素质完美。怀抱着严密的杀人计划,第一次独自旅行,见到初次见面的出版社编辑,却表现自若,毫不引人怀疑。
更可惜的是,本该是主角的湿地风景和动植物,似乎成为一个吸睛的噱头,很少真正地参与女孩的成长。
(除了萤火虫和螳螂的“弑夫”行为给了她杀死蔡斯的灵感,而这也更使这个杀人动机显得僵硬。)
她在泰特的帮助下学会识字,又幸运地遗传了母亲的绘画天赋,还通过自学而成为了诗人、作家和生物学家。
但由于作者并未着力刻画她的勤奋以及与动植物间的互动故事,而让这一切像是天方夜谭。
她世俗上的成功,似乎全部归功于她的天才和好运,轻易且顺利得有些荒唐。
这或许是一个传奇,却实在难以引起我的共鸣。
正如作者所说,这本书「讲述了一桩谜案和一个炽烈的爱情故事,除此之外,它也是对未受教化的人性核心的探索」。
我同意这句话,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不成功的探索。
作者也许想说,对于一个被自然塑造了三观的女孩来说,杀死一个令人厌恶又充满威胁的求偶者,就像雌萤火虫在交尾时勾引另一只雄性来吃掉、雌螳螂将与它交配的雄螳螂吞进肚里是一样地自然。
但在我看来,这是突兀而充满矛盾的。
因为从整本书来看,基娅并不是一个完全脱离人群、未受教化的人。
她会为自己的社会身份而自卑,她会为在异性面前赤身裸体而羞郝难当,她会为自己曾经轻率的性行为而自轻,她向往忠贞排他的爱情、更曾向往婚姻,她会像对待宠物一样日日喂食海鸥。
一个纯粹以自然为人生指南的孩子,是不会对赤裸、对忠贞、对阶级、对家庭有她这样的想法的,是不会认为性行为是轻浮、肮脏的,也是不会以施予者的视角去喂食另一个物种的。
这都是她被社会规训的痕迹。
但这种规训在遇到杀人的抉择时,突然消失了。
再者,对于具有共情能力的人类来说,剥夺一个同类的生命,真的可以像昆虫那么简单而自然吗?
她毫不胆怯地实施了一场谋杀,又毫无悔意地度过了幸福的后半生,内心毫无挣扎,这让我诧异。
至于「一桩谜案和一个炽烈的爱情故事」,这两个元素体现得也很蹩脚。
一个湿地女孩,作案比老手们都优秀。抹去一切现场线索,掐着点伪造不在场证明,用自己的弱势身份吸引来一位资深辩护律师,天时地利人和兼备,最终脱罪。这未免太儿戏了吧?
完美得像童话的泰特之爱,和渣男模版一般始乱终弃的蔡斯之爱,构成了基娅狗血炽热的爱情生活。
老实说,这本书的“湿地女孩”设定非常吸引人,因此尽管它在情节和描写上像极了言情小说,但我还是无数次地希望作者后期可以深入探讨基娅在有道德的人类社群和无道德(无道德而非不道德)的自然界之间的挣扎。
无道德的自然养育了她,但基于人类道德的来自阶层的恶意和来自人性的温暖也同样塑造了她。
她在自然中获得善意和安全感,却也体验着无尽的孤独。她明白只有与人类建立关联才能缓解孤独,却又因人类的恶意而受到伤害。
她该是极度地渴求他人的关注吧?
正是这种惧怕又饥渴的复杂心理,驱策她孤注一掷地走向蔡斯的吧?
她是否在独立而孤独、充实而依赖之间有过犹豫?
她在考虑放弃湿地生活走向婚姻时,是否有过挣扎?
她在本能的冲动和无道德的自然灵感的驱使下杀人,但她杀死的毕竟是曾朝夕相处的情人。
她下定杀人的决心时,是否反复拷问过自己?
在看到同类死亡时,她是否受到了冲击?
她贴近蔡斯狰狞的面孔摘下贝壳项链时,她是否有过懊悔和后怕?
她在法庭上摇摇欲坠时,对于死亡又是否有了新的认知?
但很可惜,对于她的种种挣扎,作者都一笔带过,甚至直接忽略。
扁平的人物和浅薄的心理刻画,让我十分失望。
如果在书里,可以讲更多她与湿地共生的故事,更多她如何受到极度孤独煎熬的故事,更多她与那些视若亲人的贝类、鸟类、鱼类、虫类之间发生的故事,而不是着墨于她与两个男人的言情故事和一场站不住脚的谋杀,这本书会有趣得多。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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