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读的第二本马尔克斯的短篇集。
上一本《梦中的欢快葬礼和十二个异乡故事》不得我心,以至于我口出狂言:马尔克斯的长篇胜过中篇,中篇胜过短篇。
读完这本书,我跪着收回上面这句话。
这部于1972年发表的故事集,在马尔克斯创作年表中算是中早期的作品。
其中《逝去时光的海洋》写作于1961年,其余作品的创作时间则集中在1968~1972年间,正是《百年孤独》(1967)刚刚发表后的一段时间。
大约是因为创作时间的接近,这本集子有着与《百年孤独》一脉相承的味道。
破败无助的小镇、极有韧劲的人物、嵌入日常的魔幻、浓雾般的伤感和孤独。
《逝去时光的海洋》仿佛是《百年孤独》的优雅前奏,《悲惨故事》则像是《百年孤独》中轮回宿命的浓缩续章。
同时,短篇小说这个更加轻盈的载体,给了马尔克斯天才的想象力更广阔的驰骋空间。
这想象力为残酷的故事抹上绮丽明艳、饱和度极高的色彩,也在其中埋下令人揪心的隐喻。
从天而降的巨翅老人、海上飘来的玫瑰花香、俊美无俦的溺水尸体,这些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或成为一时的消遣和谈资,或引发住民心理一阵奇异的变化。
接着,巨翅老人只是成为「海平面上一个令人遐想的点」,玫瑰香只是在变了的风向中再也不被闻到,溺水者的遗志只是造就了一个为「那些大轮船上的游客」所准备的旅游胜地。
闯入者如一阵风吹过,短暂地撩拨了人心,穷困、封闭、麻木依旧。
闻着死亡的玫瑰香的托比亚斯,震惊于海底村庄的欢快和鲜艳,感慨于陆上村庄的破败和苍白,最后还是选择无视和沉睡。
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参议员,看到了围绕周身的虚伪和假象,只能在女孩腋下恐惧地号泣。
在死亡面前,人们短暂地睁眼,又立刻闭上眼逃避。
在破落的滨海小镇拘禁一生的女子,死后被携着鲜花的水流簇拥而行,漂流过世界各地的海洋。
被祖母如牲口般对待、不得不贩卖身体的女孩,在唤来情人谋杀祖母后,不停地、不停地奔跑,却也不忘拿上她卖身得来的金条。她「跑向那干燥的风的尽头,跑向比那永远不会落山的太阳更远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人听到过她的消息,找到过她苦难人生的一丝痕迹」。而祖母梦呓中的悲惨过往,与奔向自由的悲惨女孩的身影渐渐重叠……
以死叛逆,才终于换得自由,然而这自由也逃不出悲剧宿命的轮回。
这些故事中总是氤氲着浓烈的酒香与玫瑰香,纵使时间扬起尘土也掩不住它的艳色。
无论是在地底棺木中永生的惩罚,还是从死界驶向人间的巨轮,无论是叛逆的女孩长出蜘蛛的躯体,还是橘子的中心长出璀璨的钻石,在这片神秘如异界、又绮丽如梦境的大陆上,一切似乎都自然而然。
在这要么炎阳似火、要么暴雨如注的世间行走的人们,自是美得不可方物,却也沾染了这片大陆的疯狂、残酷和孤独。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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