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孔鲤
1942年,日寇终于打通了中国的西南大门。当时腾冲的最高军事行政官龙绳武,是云南省主席龙云的儿子,听说日军兵临城下了,立刻收拾细软逃跑了;紧接着逃走的,正是腾冲县长邱天培,在历史上邱天培不如他女儿出名,他女儿邱钟惠是中国第一个女子世界冠军,也是第一个获得世界女子乒乓球冠军的中国人,但邱天培逃跑的事情,腾冲人是永远记得的。
自卢沟桥事变,「有国以来无此战局」,日军进入腾冲后,烧杀抢掠,有记载说:「两月以来,敌寇所至,庐舍为墟,财货悉遭其掠夺,妇女宁免于奸淫,流亡载道,横尸遍野。」记载下这一幕的是一个老人,他叫做张问德。
张问德,似乎总是赶不上时机的。光绪六年出生于腾冲,十一岁时与后来的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同受业于四川杜子涛门下,光绪二十七年,张问德考中秀才,然而就在这一年,清政府下令废除了八股文考试,紧接着四年后科举废除。张问德只好在家开私塾,断却了这仕途梦。
当然,张问德并非一直甘愿做个教书先生。只是事与愿违,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也一直试图从政,然而无论哪一次,他都因为生病而匆匆离职,认命了的他写下「老来阁置如新妇,一步不轻出大门」的诗句。
命运会开玩笑。张问德写下这首诗的第二年,日军来了。作为逃散难民的他,已经六十二岁,却因这个时局而被临时推举为腾冲县长。一番思索后他说:「事势如此,其如乡国何!吾非巧于仕进而善于趋避者,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见义不为无勇。死生已置之度外,行止非人所泥。如果成功了,是得天助;如果失败了,死而后已。」
当时的腾冲有两个县长,一个是日军派的伪县长钟镜秋,一个是老百姓自发推举的流亡县长张问德,但大家只认张问德,很多年以后,大家也都只记得张问德。
日军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当时的长官田岛寿祀写信给张问德劝降,不料此举却引来了一封流传千古的回信——《答田岛书》。这封回信铿锵有力,不仅回击了田岛寿祀的所有挑衅,还表明了自己坚决抵抗决不投降的志气。
而当时的他们,是在一个叫瓦甸的地方打着游击战;而当时的张问德,已经六十四岁了。每到一地,无论是山顶上、悬崖下、田埂边、古树旁,只要有地方他就立刻号召抗日,身边一直带着青天白日旗,在这面旗上他写了这首词:
「敌寇霸我河山,杀人放火轮奸。誓与顽敌不共天,谁不怒发冲冠?我有雪耻志气,杀上高黎贡山。临死噬敌咬牙关,魂如日月经天地!」
这首词很浅白,他为的就是让大家伙都能看得懂,在辗转山区的两年里,多少人因为这首词而被感染。
1944年9月14日,腾冲成为全中国第一座被收复的城市。1944年10月25日,张问德辞去县长职务,躲了起来。
他是在国民党内部政治博弈中「被自愿」隐退的。
「我是中华民族的读书人。」他最后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