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黄土情怀

时光又穿梭回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中原大地,在像枫叶一样的河南版图的最北端,沉寂着一座上千年的殷商故都。

这个中华文明的文字摇篮,推演了《周易》却没能逃脱天命的城市,安阳,此刻正遭受着日本侵略者铁蹄的蹂躏,安阳一隅的一个村庄里,农田被铺天盖地的蝗虫洗劫一空,农民在天灾与人祸的双重夹击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的爷爷,在还是小伙子的时候带着年轻的奶奶,挑着大伯和全部家当背井离乡,告别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踏上西去的路。

对于农民来说,双脚一旦离开耕作的土壤,再坚实的土地也令人有飘摇之感,不知道爷爷干过什么活计,总之他们最终扎根在了西安的城墙根下。

后来,姑姑、二伯、三伯和父亲相继出生,再后来又有了我。

我的父亲和他的姊妹无一例外的成了这个城市的工人,顺理成章,我也在钢筋水泥中成长,身上早已脱去泥土的气息,从影视剧中听到风吹麦浪的声音,别人口中看见璀璨的满天星斗,除非果实挂满枝头,我不识此乃何树,是着实的“五谷不分”。

我曾经生活的环境让我以为这很正常,我种地的消息成为同学玩笑的话题,种地前一晚,在黑暗中我独自兴奋了很久,然而当我真正来到这里,却发现师兄师姐甚至同级都深谙耕作之道,家中均有父母兄妹一起操持田地,我倒成了稀奇,猛然间惊讶转变为恍惚的错觉,在相差无几的同龄人中,为何计划生育只计划了我?

从进化学角度上讲,其实他们的家庭是正常而自然的,人依土地而生存,土地的特质必潜移默化的植入它所养育的人的基因里,那就是深沉、厚重、结实而多产。也许在天性与政策的斗争中,土地能赋予人一种独特的勇气,那么,我家的土地又是在何时被荒草掩埋于何处?

我时常设想年轻的爷爷在挑起扁担的那一刻,面对千疮百孔的农田,是决绝的离开,不再把命运交托给时令与季节,还是去寻找一块新的桃源,现在都已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半个世纪悄然流逝,爷爷再也没有找到一块可以挥汗的沃土,如今早已和奶奶并肩躺在了西安的黄土地里。

我想起了臧克家的短诗《三代》,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埋葬。今日我脚踩着新翻的土壤,看蛐蛐在田垄间惊慌逃窜,弯腰播撒冬麦的种子,待日头高挂时于地头咥着锅盔。

此情此景不由令我感慨万千,今天他的后代又回来了,替他续写着自己当年戛然而止的耕作,我的血流顿时沸腾,好似国仇家恨已了,虽九死其犹未悔矣。

种地很辛苦,一块土地从开垦到收割不知要来来回回多少遍,要将你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发动起来,只消一天,便累的只剩一副骨架拖着皮肉,可叹中国农耕几千年,民生之多艰。

至于我,从兴奋复归于平静,也许又成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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