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 被淹没和被拯救的

原创 小蚂蚁和小蜻蜓
今天更新意大利作家普里莫·莱维的《被淹没和被拯救的》。这本书有点像回忆录,有点像散文集,讲的是作者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经历给他的生活带来的创伤和变化。

我最近适应了生活节奏,每天晚上很早就会困,早上常常五点半就醒,每天脑子都在以很低耗能的方式在运行(包括大亮也是这样,所以我俩最近都干了很多不走脑子的好笑和不好笑的事情)。我甚至有点自虐地让自己去social,也没有了抑郁的感觉。我差点觉得我变好了——因为之前去教书也好去学院当辅导员也好,都是一上班我就开心了——直到这本书突然点醒了我。莱维说,只有以人生存,才会考虑自杀的问题。集中营里很少自杀,因为自杀是人而不是畜牲的行为,是深思熟虑的,非自然的事情,我们总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考虑”的时候是不会有时间想这类问题的——“一个人要死的时候,他忙得没有时间考虑死亡,整个机体都在奋力呼吸。”

所以我的处境,大概是个轻度的精神集中营吧。我的大脑告诉我,一切都没关系,活下去最重要。当然莱维也敲打了我,“当我们在时间、空间和实质上距离他人的经验越遥远,就越难以认识甚至无法认识他人的经验。我们倾向于在吸收这些经验的同时,把它们与我们自身‘相关的’经验联系在一起。似乎在奥斯维辛的饥饿就像我们平时错过一顿晚饭。”所以我在做这个比喻的时候当然怀着愧疚——我又知道什么呢,相比之下我这个处境已经好到天上去了。

但另一方面,这个比喻对我来说又是这么地重要,以至于我最近几乎迷上了这段历史——我想这才是根本上我对这段历史尤其着迷的原因吧,我想要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在这种时候,文化是毫无用处的,甚至会让人更加绝望。活下来的只有数百人:医生、裁缝、鞋匠、乐师、厨子、年轻英俊的同性恋,主管的朋友和随从。所以集中营的历史“是由那些极少数的,没有体验过底层生活的人写成的。底层的人,没有发出声音”。这就是戴爷之前提到过的问题啊。

这本书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关于羞耻心和对记忆的涂抹。羞耻心对加害人和被害人同样适用,而记忆是靠不住的——会增加会减少,说白了,如果你足够厉害,谎话一定自己都信了。这在生活中比比皆是,所有人的记忆都是这样,毫无例外(所以石黑一雄才能独靠着写记忆的功力就已然是大家了)。所以莱维才说“保持真伪之间界限的代价好似沉重的——这需要一个人保持正派、诚恳或真诚,并不断付出智力和道德上的努力。”

道德上必须付出努力才能当个人,因为压迫必然引起人类道德模糊性——就像当下这样。而且逃跑是极为困难的,每个人都在系统之中,那些在纳粹系统里给文件盖章的文员显然还在,设计生产焚尸炉的威斯巴登的托普弗公司(Topf of Wiesbaden)1975年仍然在营业(今天并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体被用于残忍的实验,而“(骨灰)往往被用于以下用途:填进沼泽地;作为木制建筑墙中的隔热材料;作为磷酸肥;而特别高贵的用处,是把它们代替卵石铺在集中营附近党卫军聚居区的小路上。”

另外,我们因为要沟通所以需要进行“广泛而深刻的简化”,但这样的简化直接指向了主体和他者的区分。沟通因此可能,而对立也随之存在。由此营房的生活是一种霍布斯式的生活,除非特殊情况,毫无结交盟友的希望。到处都是欺侮和无意义的暴力,死于饥饿是通常的宿命。所以在精神的集中营里,通过脱贫我们保证了食物的供应,但同时又毫无思想出逃的可能性,所以精神意义上的死亡就成了绝大多数人的结局。

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这本书对于当下的启发。作者经常被问及“为什么不逃跑”,毕竟故事里的逃犯都成功了。而现实并不是这样,只有新犯人才想着逃跑,很少有老犯人想着逃跑。逃跑就像今天的我们反抗体制一样难。就像被人问“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移民”一样难回答。

说回来,莱维说“愤怒和民怨是所有真正革命的驱动力量。(澄清一点,我指的是底层受压迫者的革命,而不是指政变或‘宫廷革命’)而要激起愤怒和民怨,压迫必须是具体存在的,但它一定处于较弱的严酷程度,或者被无效地实施。”而在集中营里的压迫是极端严酷的。说到这里好像又说远了。

莱维和我们一样,有一点妥协,有一点正直,他是我们可能成为的普通人。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帕布莉卡 » 读书笔记 | 被淹没和被拯救的
分享到: 更多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