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 日本近代家族制度崩坏以后

原创 小蚂蚁和小蜻蜓
今天继续跟大家分享『21世紀の家族へ』这本书的读书笔记。不知不觉已经读了三周,细读文本确实可以更深刻地了解作者的观点,其中一些的确蛮有趣,不过也可以看出虽然作者以“家族”为标题,但谈论的内容多关注家庭中的女性,(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对男性的关注有些少,所以接下来有时间可能会选择一些关于日本家族制度中男性角色的书籍来读读。另一方面,三周读一本书的速度确实有些慢,现在刚好赶上学校放暑假,我每天的时间也多了一些(虽然一直都没闲着),所以想着从下周开始要加快读书速度,尽量一周一本书(最多两周一本)吧~感谢读者们的不离不弃~

▼文 | 小蚁
6.女性解放运动与家族解体
不可否认,日本在70年代兴起的女性解放运动对日本社会的家族制度有很强烈的冲击。不过社会上有一种声音,认为女性解放运动的目的是要将女性男性化,或者说是要模糊男女的性别界限。正因为社会上存在这种观点,当时日本许多媒体对女性运动的报道充满讽刺和揶揄。

女性运动兴起的缘由之一,是因为当时盛行的学生运动、反体制运动中反复强调的“人类”(人間)一词的内涵其实是一种由男性主导的权力机制,甚至可以说人类=男性,而女性在这个概念中是被边缘化的,是依附性的。此时女性运动的目的之一便是要改善原有的男性中心主义的固有观念。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女性运动并不是一场“要成为男性”或“将男性取而代之”的运动,而是要“忠实于女性”。

女性解放运动同时涉及“私人领域”的问题,因为尽管个人的日常生活属于私人领域,同权利和政治似乎并无关系,但私人领域中的人际关系和男女关系却处处渗透着权利问题,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便是性与生育问题。性行为中包含的权利关系不仅限于男女双方之间,同时也是整个社会共有的性行为习惯的体现。其中,女性解放运动中包含的性解放运动,是要将女性从被物化的状态中解放出来。而性行为同时与生育问题紧密相关,日本的女性解放运动最高峰的标志是针对1972年发布的《优生保护法》而产生的运动(優生保護法改悪阻止運動)。具体而言,日本在战后因为人口政策上的必要而出台了《优生保护法》,该法律条文中准许妇女因经济上的原因进行人工流产,然而因为后来出现了出生率降低的情况,便以尊重生命为理由缩紧人工流产的条件。此政策一出全日本哗然,日本女性很快组织起来进行大规模的反对运动。至此,日本的女性解放运动进入全新阶段。

同时,我们不得不关注到女性解放运动与家族制度之间的关系。既然日本的女性解放运动是希望“忠实于女性自身”并“肯定自我”的运动,那么就必须重新审视社会上加给女性的“主妇”“妻子”“母亲”等颇具幻想性的角色分工。一种说法认为“妻子和母亲的隐忍支撑着家族体制中的一切”(佐佐木和子·1970),而女性解放运动要打破的就是这种对“隐忍的美德”的幻想。说到底女性解放运动反对的是,将女性视为家中一个“部件”的婚姻制度,以及由女性来支撑维系整个体制的家族制度。

在对旧家族制度的质疑声中,引来了一波家族解体和家族实验的风潮,一些家庭中的夫妻为了重新塑造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能会离婚,并在离婚后共同抚养小孩,同时结交新的恋爱伙伴等(如今看来仍然非常先锋,仍然有很强的实验性),他们要做的事情是彻头彻尾地质疑现有的家庭制度。相应的,这一时期出现了一些关注家族解体问题的电影,比如《绝对隐私的性爱恋歌1974》(『極私的エロス・恋歌1974』)和《青春之杀人者》(『青春の殺人者』·1976)等,后来到了80年代这一题材的电影曾再度复兴,但相比之下70年代的这些电影表达得更加直接。至此我们可以说,日本女性解放运动引导着已经形成的日本近代家族制度走向崩塌。

7.新型家庭的“思秋期”
经历了70年代初期的女性解放运动之后,日本社会中一段时间内“新型家庭”(new family)一词成为流行语。新型家庭的第一个特征是同消费倾向相结合(想要的东西,贷款、借钱也要买)。除了消费生活,还有很多“朋友夫妇”( 友達夫婦),这其实是一种夫妻关系的平等化表现。同其他年代的丈夫相比,此时(70年代)20岁左右年龄的丈夫会更多地参与到购物、做饭、洗碗、扫除、洗衣等家务劳动中。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新型家庭”其实是一种民主的、夫妻亲子对等的、由爱而成的家庭。

然而这种“友爱家庭”的黄金时代只是日本家族史上一场非常短暂的海市蜃楼而已。“友爱家庭”出现后,很快便有人提出反对,认为这样的家庭组成引导向一种女性化的生活方式,同时“友爱家庭”也时时受到现实生活的考验。无论当时的女性多么向往“友爱家庭”的生活方式,一旦踏入新型家庭中便会发现,真正的“自立”并不是唾手可得的。

1982年出版的畅销书,齐藤茂男的《妻子们的思秋期》中很细致地描绘了这一时期家庭主妇们的烦恼。“思秋期”是作者自造的词汇,他认为跟思春期(青春期)相比,女性在人生的“秋季”会有更多烦恼。这本书中的女性,生活上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但她们仍对生活抱有某种不满。这大概是因为经历过女性解放运动(或至少有所耳闻)的团块世代女性,追逐着新型家庭的幻影而成为了家庭主妇,多年后孩子已长大成年,她们也步入了“思秋期”,回顾人生,她们发现自己过的原来还是传统意义上“一日三餐、安之若素”的普通主妇生活。然而此时已经是80年代了。

“思秋期”成为社会现象主要需要两个条件,其一是女性主妇化成为潮流(不成为主妇便很难切身体会主妇的漠然与不安),其二是少子化倾向(如果没有少子化问题,那么女性很可能不会在中年经历孩子离家的时期)。正因为两个要素都具备,80年代日本女性才会集体经历“思秋期”。

8.父母是否无用
日文中有一个说法,说小孩子“三岁以前是妈妈的手”(《母原病》·久德重
盛)。这个观点也可以用精神分析理论来解释,佛洛伊德认为哺乳期的母子有种一体感,这种一体感被俄狄浦斯情结打破后,儿童才开始发现自我。可以说精神分析理论是母子相互作用论的基础,但是后者是以近代家族中的人际关系为前提的学问。

至今为止,许多专家在面对儿童问题时,习惯性地将其原因总结为近代家族中脆弱的母子关系上。但是,若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近年来儿童问题的核心或许并不是母子关系的疏离,反而或许是因为母子关心过于密切,毕竟如今社会中的母子更像是被关在一种密室之中。在这样的育儿环境中,母亲比较容易产生“育儿官能症”或者“育儿不安”等情绪,严重者便会产生“儿童虐待”等现象。

“育儿不安”的形成还有诸多原因,比如“父亲的缺失”和“母亲社交圈狭小”等,但这些无一例外都是伴随“女性主妇化”而形成的。近代家族制度中的母亲必须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在跟她一样被关在房间中的一个或两个孩子身上(这里也可以结合少子化现象)。日本社会针对此问题也出台了很多政策,社会上开始出现一些“家族危机论”,毕竟在日本社会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以“家庭”为单位独自抚养孩子的时代。

人们为什么要生小孩?或许是为了经济上的原因(当小孩作为生产资料时),或许是因为其他人都生小孩(近代家族的规范),只是人在变得自由之后,需要自己去寻找生育小孩的理由。

日本21世纪家族构成的走向会在20世纪家族的基础之上继续向前发展,人们仍然会不断探索着自由,想象着理想的家族形式,仍然会有困惑、不解,仍然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是如果想要追求前人未曾有的自由,或许就要付出前人未曾付出的代价吧。

出典:『21世紀家族へ』.落合惠美子.有斐阁.1994.pp111~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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