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相信那是坟墓,我和大多数偏爱忧伤基调的英国人一样,在散步快要结束时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脚下的草地也许正白骨深埋……
人们的思想可以自由地遨游其中,如鱼儿徜徉在水中,鱼鳍划出美丽的水纹,轻轻擦过白百合的花梗;或是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翱翔,在有着白色海鸟蛋的巢穴上空盘旋…
我必须马上起来看看墙上的斑点究竟是什么,一颗钉子,一片玫瑰花叶子,还是木头的裂纹?当我自己盯着它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人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木板,有一种令人心满意足的实在感,管他什么大主教,管他什么大法官,统统烟消云散。
我们往往会这样:半夜做噩梦惊醒过来,慌忙打开灯,然后静静地躺着,望着衣柜,望着这些实实在在的物体,欣赏着这些真实,这个外在的世界,这些都是除了我们自身还有其他存在的证明。
我喜欢去想那些像盈满风的旗帜一般在激流中逆流而上的鱼,喜欢去想那些在河床上慢吞吞拱起一堆堆圆顶土堆的水甲虫。我也喜欢去想象那些树的感受:首先是自身紧实干燥的质地,然后是外在的风吹雨打,还有会慢慢渗出来的美味的树液。我还喜欢想象有这样一棵树,在隆冬的夜晚,挺立于旷野之上,所有的叶子都枯败卷曲着,清冷的月光刻画出冷冽的棱角,好像行舟上坚强的桅杆,低头便是江水滔滔。到了六月间,久违了的鸟儿嘹亮的鸣唱响彻林间,在树皮的褶子里爬来爬去或是在薄薄的绿叶间晒着太阳的昆虫们恐怕会听到脚软吧,不过那些虫子的眼睛就像红宝石一样美丽……
当树的纤维一根根断裂在大地蔓延的寒气中时,最后一场暴风雨来临了,大树轰然倒下,枝干重新深深地陷入泥土里。但即使是这样,生命也没有就此完结,它有成百万鲜活的分身鲜活地散步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在卧室里,在船上,在道路旁,被制作成各种器具放在屋子里,人们就在那里喝着茶,抽着香烟。而这棵树正传递着安详和乐的思绪。我本来很乐意挨个儿去想象它们——但是有个念头突然半路杀入…
念头流转,刹那生灭……正当意识领域大动荡间,我感到有人站在我旁边说:“我要出去买份报纸。”
雨
令人难忘的,是她那高亢、刺耳的语调,一点也不婉转,钻进耳朵保准能搅得你神经不安,就像风钻声那样让人难以承受。
但并没有像他夫人那样具有老练的交际手段。他总是习惯一个人在那儿看书。沉默寡言、闷闷不乐的性格使人感觉到他展现出来的和蔼可亲完全是基督教派给他的一个任务。他性情冷淡,甚至有点乖张,长相也很奇特,身体又高又瘦,长长的四肢连接着躯体,两颊深陷,颧骨异常突出,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乌黑的眼珠深深地陷在眼窝里,显得又大又悲愁。他的手指又长又大,给人一种坚毅有力的感觉。不过,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则是,他总是像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燃烧,这团火含而不露,隐而不发,却又能让人明显地察觉得到,简直让人难以亲近。
我俩总是面对着面,无言以对,任由泪水夺眶而出。我们无休止地勤奋工作,结果却没有任何进展。当时如果没有她在我边上,我简直要崩溃了,是她在我心绪低落,濒临绝望时,给我勇气和希望
垂下头,面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霞,双手微微颤动,一言不发。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向我们伸出援助之手。我们孤军作战,远离千里之外的亲友,被包裹在黑暗之中。每当我沮丧疲惫时,她总是把手头的事情放在一边,坐下来给我念《圣经》,直到安静重新撒播在我的心灵,一如睡神降临在孩子的眼睑上。最后她将书本合上,对我说: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我们都一定要拯救他们。
如果说倾盆而下是大雨的话,这里的雨只能用决堤来形容,简直就是洪水滔天,打在瓦楞铁皮屋顶上从来没有间断,使人疯狂。有时你简直会觉得如果它再不停息,你就会尖声叫喊起来,然后你又觉得无能为力,感觉全身酥软,唯有苦恼和绝望。
她的面相有了改变,不再是以前在路上嘲讽他们时洋洋得意的神态,而是变成了一个失魂落魄、心惊胆颤的女人了。她的头发,一向是梳理得非常精致的,现在却蓬乱地垂在脖子周围。她穿了双拖鞋,短衫长裙,非常邋遢,站在门外,脸上全是泪痕,不敢走进来。她发出可怕的呻吟,接着冲出一声低沉嘶哑的怒吼,简直不像是人声,她用脑袋使劲地撞着地板。
医生则出乎意料,笨拙而又顺从地也跪了下来。传教士一边滔滔不绝,一边泪流满面,他的祷词狂热雄辩,将他自己也深深感动了。屋外,无情的雨还在下个不停,雨滴敲打在地面,仿佛饱含着人世间所有的狠毒。
医生看到传教士时,简直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显得非常疲惫,但是双眼却异常有神,饱含着欲火,看起来好像充满着一种不能自持的兴奋。
她用湿手巾抹了下脸,但是脸上浮肿,泪痕犹在,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没了神采。
忐忑不安甚至自己也不能忍受了,他始终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燃烧着,他竟然把这个可怜女人深藏于心的最后一丝罪恶也连根拔起了!他陪她一起读《圣经》,一起祈祷。
日子过得异常缓慢,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到楼下那个备受折磨的女人身上。生活始终处于一种不安的焦躁之中。她活像一个为了供祭凶神恶煞而准备的牺牲品。
她就像藤蔓般死死地缠住他。她经常哭泣,诵读《圣经》,做祷告。有时候,她筋疲力尽,心如死灰。她真的打算洗心革面迎接未来。
你会感到全世界的水都被引到这儿来了,在头顶的铁皮屋顶上疯狂地周而复始,永无止日。所有的衣服都变得潮湿黏糊,房屋的墙壁,放在地上的皮靴都发了霉。在长夜无眠的时候,围绕你的必定是那嗡声震天的蚊虫声。
她将双眉画得既深又浓,嘴唇涂得猩红,搔首弄姿,完全恢复了当日那种不可一世的女王范。他们进门时,她带着嘲讽放声大笑。她昂首挺胸,那种轻蔑的眼神和答话中所包含的傲慢和憎恨。
乞力马扎罗的雪
【我的书评】
插入叙述手法成为了故事的主体,顺序反而居于次要地位。一个作家临死前闪烁的回忆,带着海明威自传的成分。电影里人死显得轻而易举,观影者也无动于衷,但是在小说里,作家们能用深情的文字将死前思绪完整描绘出来,这是其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