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纯洁清白的光 -读到茨威格笔下的巴黎

读到茨威格笔下的巴黎,20世纪初的巴黎,1904年的巴黎。它像一束纯洁清白的自然光,让人舒适。

无论是中国人、斯堪的纳维亚人、西班牙人、希腊人、巴西人还是加拿大人,都会感到在塞纳河畔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在巴黎没有任何强制,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说话、思想、欢笑、咒骂。你喜欢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你可以合群也可以独身自处,你可以阔绰也可以节俭,你可以奢华也可以像波西米亚人似的简朴。

巴黎为每一种特殊需要都留有余地,它考虑到各种可能性。

我不禁想,种族、出身、头衔,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变成吓唬人的隔阂的呢?那时的巴黎让人向往,因为它只知道对立的事物可以并存,而不知道什么上等和下等。

所有的一切都向每个人开放:你可以走进一家旧书店,浏览一刻钟旧书,店主人不会发出怨言和嘀咕。你可以在旧货商店里磨磨蹭蹭地挑选一切。当你走累了,你可以在上千家咖啡馆中找一家有平台的地方坐下,在免费提供的纸张上写信,一边听小贩们叫卖那些过剩的和滞销的劣等品。

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在某一个春天漫步在塞纳河岸,看波光粼粼,看林荫道上的树木吐出新绿,评判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再去旧书店逛逛,咖啡馆坐坐……或者,像一个真正的巴黎市民那样蛰居在家,在大巴黎的天地中为自己营造一个小巴黎。

我想用自己的全部感官去亲身体验巴黎,倾听那里的每一块石头叙述着怎样的历史。

茨威格说,从外部观察到的一切往往是一幅不真实的粗略图像。其实,要了解一个国家的民众或者一座城市的最关键和最隐秘之处,不是通过书本,而是了解这个城市的人。

他介绍了巴黎的画家。他们身居喧嚣城市的中心,但每人都生活在自己创造的静谧之中,就像住在孤岛上一样,埋头创作。他们是繁华的闹市区里唯一从容不迫的人。对他们来说,默默无闻地生活、静悄悄地工作,最重要。

巴黎的诗人们的生活和画家一样简朴,他们怀着对生的乐趣而生活,怀着对写作的无限喜悦而生活。他们没有电话,没有打字机,没有秘书。他们避免使用一切机械工具,就像他们不愿使自己成为宣传工具一样。他们不追求外表,不为名望和排场而浪费时间和精力,他们像一千年以前似的用手写书。

当时的里尔克也居住在巴黎。他没有住宅,没有能找到他的地址,没有家,没有固定的寓所,没有办公室。他规避一切喧哗嘈杂,甚至规避对他的赞扬。滚滚巨浪只能沾湿他的名字,却从未沾湿他自己。

轻声细语是他自身的需要,整齐、清洁、安静是他的需要。哪怕是写一封最普通的信函,他也要挑选一张好纸,工工整整地用书写体写在隐线格子里;即便是最仓促的便函,他也不允许自己涂改一个字。

他唯爱书籍,把书籍当成不会吭声的宠物。如果你借他一本他没有读过的书,那么归还时上面已平平整整地包了一层缎面封皮,而且系了一条彩色缎带,就像一件节日礼物似的。这个细节真是深深打动了我,凡真有人格力量的人均如当初的巴黎,是一束暖人心窝、却不刺眼的光芒。

在今天动荡不堪和惊慌失措的年代,专心致志于创作的单纯诗人和单纯画家还有多少呢?他们还可寻觅吗?还能再次出现吗?他们故意疏远日常生活。对他们而言,内心的柔美是一种比时代的轰隆声更富有生命力的音响。这种动人的情感比一片树叶在风中落下来还轻,但却能触及最深邃的心灵。

一丝不苟地守护自己工作的人、献身于语言和艺术的人、使自己的人生成为艺术作品的人、纯洁清白的普通人,确实是我们的榜样。不禁暗自忧虑,扪心自问:在一场森林大火里,我们还能拥有内在的专心致志吗?还能全心全意地坚持自己喜欢的事吗?

酝酿、思考、成熟都需要安宁,我们是多么需要友善与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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