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中小学课外读物管理之事,被牵扯了三四日。今天,总算恢复如常,翻几页书自愈。
这两日重读《偶像的黄昏》。
尼采的文字,十多年前疯狂地迷恋过。
“偶像的黄昏”这个标题,在某种意义上终将被人听见。“黄昏”语意双关,它涉及虚假价值的没落,也指向早晨崭新的开阔。是的,我相信新的意识会有苏醒的一天。
读哲学,读尼采,让我想到“警句”。
“警句”这个概念来源于希腊语动词,表示“区分”,标明或突出某一种现象是它恰好相宜的任务。
它和谚语不同,谚语在字面上是结束一次思维进程,而它正相反,标志着一项思维进程的启动。比如,我们到底该读什么、到底不该读什么;到底该选择什么、到底该摒弃什么,这些看似简单而复杂的问题,的确需要思维的重启。
“警句”如此自主独立,它不必在关联中获取自身的意义。为了理解的缘故,为了敞开层次的多重性,为了靠近深奥莫测的意义之堆,我们需要矛盾和佯谬,需要反题和颠倒,需要比较与鉴别,需要一个缓慢明晰的过程,因此明亮的眼睛和心灵的感应都不可或缺。
怎么说呢?一切事物的根源说到底在人自己身上,也是我们自己决定了人类的走向。尼采说,人自以为至高无上,实际上都是已受损的衍生物。人不能与书比,因为经典的书籍更长久、更永恒、更不易被禁止和被毁灭。
在尼采那里,“生命”涉及的是几乎无法精确描述的原因和关联。这种关联创立、包容和评判一切存在。
他说,生命应该把握和接受这种对抗性。
他说,强大者不是依靠应当,而是依靠存在活着,其本能的自信,可以凭借泰然自若的轻松和欢快表现出来,而这种欢快能认识并忍受一切可怕的事物。倘若有人想出手段和路径以改正所谓的“错误”,实则它们的来源已受到毒害,是没落的生命结局。
他说,西方思想史有六个阶段。在第六和最高的阶段,是站在此上、意识觉醒,是发现真实的世界,同时意味着虚假的世界失去它的意义。
他问,一头驴子可能是悲剧性的吗?——在一种既无法阻挡又无法摆脱的重负下,人会走向毁灭吗?
他向我们发问,提出了四个良心问题。
第一个良心问题,他问:你跑在前头?——是作为牧人?是作为例外?还是作为逃亡者?
第二个良心问题,他问:你是真实的?只是个演员?一个代表?或者被代表?
第三个良心问题,他问:你是旁观者中的一个?是参与者?还是那个调转目光,退避一旁者?
第四个良心问题:你愿意同行吗?或者先行?或者别人替你行走?
是的,你得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及想要什么;你得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吗?有多少人能诚实地回答这四个良心问题呢?
他说,健康的生命意志让一切生存者自得其所,不会强迫它们戴上一种应当的桎梏。可是,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我们需要他锤子的撞击,以引出一个持续短暂的声响。
啊,我说了这么多,你多少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我是在说,平静的泰然自若和针对任何“魅力”的傲然抵抗,还有舞蹈者那高雅的距离感以及轻盈的步履,它们都不可或缺。
我是在说,被踩的虫子会蜷缩起来,这是明智,它以此减少了再次被踩的概率。用道德的语言来形容,则是谦恭。
此刻,天阴沉一片,风雨欲来。风雨的使命也许就是召唤你跑进阳光,目的就是抖落人身上的沉重。
锤子说话。
你为何如此坚硬?为何如此软弱?为何如此退让和顺从?你们的心中为何有这么多的否定和拒绝?
而我们在这里,用锤子提问,用尼采著名的低沉之声回答。这次涉及的不是时代的偶像,而是偶像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