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东关街走了走。
抬头看天,久违的蔚蓝。还遇见久违的杂货铺,久违的东关街小学;望了望小巷里久违的琴坊,在街南书屋前与剃头匠师傅久违地对坐;久违的怀旧时光里,有深深打动我的蓝花丹。
回来闲读。
读到《太平广记》里的一个故事,印象深刻。
如果在读书时,你看到一个神奇的头发卷,和普通的头发卷不一样。那么,你再仔细看看,它找不到头发的两端,只能看到一个封闭的环。恭喜你,这可是一个宝物,名字就叫脉望。
如果你拥有了脉望,在夜晚请用它对准夜空中的某颗星星。这时,星星上就会有一个神奇的使者从天而降,送你一颗仙丹。
吃了仙丹,你就能成仙。
令人好奇的是,脉望从哪里来?
它是专门吃书的小虫子变的,这种虫子我们不陌生,叫蠹虫。翻开陈旧的古书,有时你会看到上边有歪歪扭扭的小虫子咬过的痕迹,那就是蠹虫啃的。可是,并不是每一只小蠹虫都能变成脉望。
在蠹虫的一生中,它要有三次机会正好吃到“神仙”这两个字,才会变成让人成仙的发卷,变成脉望。
虫子、书、神仙,是《脉望》这个故事里的三要素。它们构成了中国式的诗化审美。
周作人曾经说过,“对于神异故事的原始需求,长在我们的血脉里”,所以《山海经》《镜花缘》《博物志》《太平广记》之类著作,千余年来仍有一种新鲜的吸引力。那“九头的鸟”“一足的牛”和神奇的“脉望”,都曾带给我们阅读的惊喜。
是的,不管人类的文明如何发达,心灵的结构其实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们对幻想一直有需求。童年对幻想更有需求。这大概就是托尔金在《在论童话故事》里提出的“第二世界”。
如果现实生活是“第一世界”,童话奇境就是人类创造的“第二世界”。为了抵抗“第一世界”的残缺或遗憾,“第二世界”给了我们过渡性空间。在那里,我们一面完成对现实的接受,一面借它减缓生活的压力,进而诞生创造的诸多可能。
这时,我们才会感受到“轻”。
神仙是轻的,可以飞。
神仙是淡然的,可以超脱。
神仙又是热情的,当然有超自然的力量。
让我们开开心心地设想一下:拥有脉望的你,如果变成神仙,会做些什么呢?
其实,行途再远,仍是要回到普通、日常。
在平凡而真实的生活里,有一颗万物之心,能够体会、理解、接纳大自然的一切,就已足够。花花草草也好,小虫小鸟也罢;譬如今天,遇见蓝花丹里暗暗淡淡的蓝与融融冶冶的雅,就觉得生活已经足够美好。
“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我们一边感受文学的精美性,一边简简单单地过好每一天。不必苛求,不必奢望,一边“延月”,一边“梳风”;一边淡泊,一边疏朗。
巧合的是,当我翻开词典查找“脉望”时,一只小蠹虫溜了出来。不知这个小家伙是否已吃掉三个“神仙”?无疑,它看到的世界、听到的世界、闻到的味道,一定比我们精微。
身后,阳光清澈。
或许,远处也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