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淡荡,恬静飘

春风淡荡,中午的办公室只我一人,空空廓廓。读汪曾祺的文学自传《宁作我》,空气里飘着一丝恬静。

我分明也看见了熟悉的、亲近的高邮湖。

湖通常是平静的,透明的。这样一片大水,浩浩淼淼,让人觉得有些荒凉,有些寂寞,有些神秘。

黄昏了。湖上的蓝天渐渐变成浅黄,橘黄,又渐渐变成紫色,很深很深的紫色。这种紫色使人深深感动。我永远忘不了这样紫色的长天。

这一生中,我们能经历几个这样的黄昏呢?

想起小时候,站在村后的小桥上凭栏东望,从不见帆。偶尔会遇到七八只鱼鹰站在船舷上等待箭发,便觉得眼前明亮而温柔,显得村庄很吉祥。

再联想先生笔下的句子:

我曾看见一个兵半躺在探到水面上的歪脖柳树上吹箫,这是一个很独特的意境。

歪脖柳树上吹箫和鱼鹰捕鱼,都有一股独特的意境。每次回老家,看见西面运河上排着队的货船,在密密的杨柳梢头后面缓缓地移过,真像灯笼在天上飘动,有种朴素的美。

高邮多水,故先生的容貌、为人、文字均如水,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我想,这种影响潜伏一生。

不管走到哪里,哪怕四十六年未归,故乡的水花仍在四溅。

又读到这一段:

我们用薄纸蒙在帖上,用铅笔来回磨蹭,把这些字“搨”下来带回家,有时翻出来看看,觉得字很美。

儿时的你,也做过这样“搨字”的游戏吗?即便我们没有名帖,但有一分钱的硬币啊。那一枚小小的一分钱,便如此轻轻浅浅地刻在了童年的记忆里。

我读小学时每年“春游”都要上文游台,趴在两边窗台上看半天。东边是农田,碧绿的麦苗,油菜、蚕豆正在开花,很喜人。西边是人家,鳞次栉比,最西可看到运河堤上的杨柳,看到船帆在树头后面缓缓移动,缓缓移动的船帆叫我的心酸酸的,也甜甜的。

如今高邮城里的孩子,还有机会登上文游台“春游”吗?如若在九月的文游台上吹着萧笛,会遇见“一方之士”吧?实际上秦观早已不在,我们看不见苏轼、孙莘老、王定国,那里游人稀疏如烟。也许,这恰是它本该有的样子。

因为,没有多少人会“无事静坐”。

但香橼花的气味是很好的,苦甜苦甜的。花白色,瓣微厚,五出深裂,如小酒盏,很好看。

“苦甜苦甜”这个词真好。先生的文字就是这样,萦绕其间的一半是淡淡的微苦,一半是清清的甘甜。还有流淌在其间的节奏,多短语,唯三五字而已,却如清泉滴在石上,声声入心。

山顶有两棵龙抓槐,一在东,一在西。西边的一棵是我的读书树。我常常爬上去,在分杈的树干上靠好,带一块带筋的干牛肉或一块榨菜,一边慢慢嚼着,一边看小说。

我非常喜欢“读书树”这个短语,真希望自己有一棵,孩子们也各有一棵。不仅是“读书树”,还有“秘密树”“成长树”“愿望树”“无聊树”……树如人,是带着叶子修行的人。

写至此处,竟快两点了,临近开会的时间了。

被迫终止,听所谓的专家讲座去。去报告厅的路上,我仍夹着这本书,回味先生的文字:

金鱼缸的西北边是有一架紫藤。盛花时,紫云拂地。花谢,垂下一根一根长长的刀豆。

鱼缸正北,一棵白丁香,一棵紫丁香。

丁香之左,一片紫鸢。

往南,墙边一丛金雀花。

试问,还有几人的文字能达此境?如箫声悠远,似笛声圆润。也像扬州的菊花名种“晓色”,美得空灵,不好捉摸。

故,少许人能出其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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