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德光(四川)
我喜欢晚饭后去超市购物。一天傍晚,行至滨河桥边,有二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
原曲如泣如诉,如高山流水,似月色倾泻,优雅迷人甚至煽情。传来的二胡琴声不是很美,还有些沙哑,那二胡可能也不好。
循声过去,是一位年龄与我差不多的中年男子。他坐在路旁矮花台边,毫无表情地拉着。地上有一张牛皮纸,上面写着父母及孩子都病了,希望过路君子给一些施舍。
来去的路人不少,好像这种事见得多了,并不驻足。纸上只有几张一元、一角、五角的小票和几枚硬币。我犹豫着要不要也掏点钱呢?还是给一元钱吧!
从某种角度上看,其实他比我富有,至少他有一把二胡。我呢?说来悲催,至今,连一把二胡也没有。
想起二胡,便浮想联翩。
读小学二年级时,班上有一个同学就有一把二胡。他能拉好些曲目,让我心痒痒地非常羡慕。可是,买一把二胡要二元五角钱,这是我一学期的学费和全家人半个月的开支。我根本不敢、也不能向家长要钱去买一把二胡,只有放学后去同学家里乞求“让我拉一下吧!”其实他舍不得让我拉,生怕我给他弄坏了,只说我手指粗短,不是拉二胡的料子,最好不要学。
我对音乐的渴望和对二胡的向往日胜一日。正好,邻居何老太婆的儿子从部队转业到县中学做音乐老师,我有时间就去他家请教拉二胡的方法,但我仍然没有一把二胡。
上中学时,父亲便以“莫须有”的罪名遭了厄运。我心情抑郁颓唐,只想拉一拉二胡,好在音乐声中排遣烦闷和抑郁,却没时间去老师家里学习了。加上密集的劳动派遣,饭都吃不饱,学业也重,更别去空想拥有一把二胡和热爱音乐的梦想了。
我当油漆工学徒不久,县百货公司请我师傅去修理已不成体统、散落一堆、零落不堪的木片片“二胡”和“京胡”。那些龙头琴竿很高档,拼接后的六方形琴筒及镂花筒底,蛇皮、长长的马尾琴弓,都让我心驰神往,羨慕不已,手痒难耐。
师傅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在我们快完工时他告诉公司经理:“这把二胡实在没法修了,琴杆也断了,少给一点钱卖给我,拿回去慢慢修理吧……”于是,师傅仅花了两角钱就把一把二胡买了回来。经师傅悉心用土漆粘接,终于把几片破烂不堪的木片和琴杆修好,油漆后便重新唤发了风采,非常漂亮高档,音质音色也超好。若把琴放在百货公司,非卖百元以上不可。
师傅这人很好,修理二胡的手艺也很好。于是,他把这把二胡当成祝贺我生日的礼物送给我,让我喜不自禁,爱不释手,连连称妙称奇称谢。
就这样十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圆了日思夜想的二胡梦,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
在我重新潜心学拉二胡两天以后,一个小学教师的远房亲戚来城里采购演出物品。他听到我“杀鸡、杀鸭”的二胡声,于是热情地教我怎么用手指,怎么用琴弓,然后非要借去拉“最多两天”,说是区上搞了演出后一定完璧归赵。
面对这位亲戚的恳求,尽管我非常不舍,见他振振有词地承诺和拍胸发誓,又哪里知道是“肉包子打狗”呢?
一月、两月过去了,二胡杳无音讯了。我住的县城离他教书的地方有五十多公里山路,那时还没有公路,更没有公交,加上天天加班,怎么去找他?就这样,我的二胡梦又破碎了。那如泣如诉、高山流水的曼妙的琴声与我更加渐行渐远了。
又是几年以后,我终于有钱买一把二胡了。但因工作忙乱,业余兴趣也转移到其它爱好上了,可能手指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听使唤了,加上年龄渐长,很难学习掌握二胡的要领,觉得买一把二胡已经没有必要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看见别人有一把二胡,每当听见二胡的琴声,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对二胡酸酸甜甜的回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