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隐入烟尘》之桂英之死
文/云旭桂
在老家的婆婆突然崴了脚，同时磕伤了膝盖，乡卫生院拍片吃药，膝盖还是在痛，周末回去，大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老两口忙着和收羊的回民讨价还价卖掉了三只小羊，收入一千六百块钱。
院子里晒着刚收回的玉米，婆婆说，今年疫情设了卡，高速路口收玉米的收割机下不了高速，玉米都晒干在地里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辆收割机，好在脱玉米的机器倒是挺多，趁玉米已经晒干，三两下拖粒装袋，码进仓库垛好，并不出售，照旧留着自家养殖场使用。
看婆婆走路还是不利落，一并带她回城，先做了核酸，第二天早上，去医院看病。
左腿膝盖比较疼，做了核磁，脚腕和右腿分别拍了片。验血，查骨密度，查风湿因子……七七八八的，在医院花了一整个早上。
婆婆总是爱追问，交了多少钱啊？这个多少，那个又多少？所有检查做完，婆婆突然说：这就花一千六百多了，啥没查出来，连药片子也没有一颗到手里唻。
“唔，多少就多少呗，好在没大毛病就万幸啊！”
婆婆说：我昨天卖三只羊才一千六百块钱。一早上没开一片药就都没有了？
女儿说：爸爸的医保卡里的钱，又不是您卖羊的哎，干嘛这么心疼？
婆婆说：你爷爷养大三只羊，要小半年的时间啊，吃掉几百斤苜蓿和青草，还有几袋子玉米和饲料唻。
“妈，您算这个干嘛？只要腿好着，钱不就是花的吗？”
“啧、啧、啧……早知道不来看了，缓几天就好了么。”
回家的路上女儿提议，去横店看电影，让奶奶见识一下大电影，奶奶说：家里茶几那么大的电视机不看，看什么电影。
那可不一样哎，正好最近有部演农民的电影，还是甘肃这面的方言演的，奶奶一定看的懂。
再看《隐入尘烟》的时候，忽然看懂了，结局中为什么女主人公曹桂英死了？就大多数国人的习惯，一般的来说，结局应该是，马有铁带曹桂英到医院去治好了病，买了新电视机，或者再美好一点，曹桂英也许还能生一个娃，这才是符合大团圆式结局的一贯风格。
然而，曹桂英淹死了，桥上坐着好多人，甚至没有一个人去救一下，连跑去通知马有铁的人都没有。
马有铁一个人在水渠里艰难的托举着曹桂英的那一刻，心里是五味杂陈，为人心冷漠，亦为曹桂英命运多舛。她的生死，人世间只有一个马有铁心疼在乎，她有哥嫂娘家人，但似乎没有显露真身，在把她推出那个家以后，影片之中只是提及。
大家都沉浸在电影情节中，唏嘘神伤。独婆婆异常平静：演死才有道理啊，是个残疾，又漏尿，还不能生育，又不能干大力气活，一个麦捆子都挑不到驴车上，让村里人看笑话的人。
马有铁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到最后他卖光所光粮食也才卖3975块钱，就算卖掉那几只鸡、那口猪扣掉饲料也就剩千来个钱。没见他去还供销社里佘欠的一千五的种子花肥债，还清欠人家的债手里就没剩几个钱了。假如要留他们两个一年的口粮，要留来年的种子，还想着去给曹桂英看病，就那个腰斜的病，那可花不少钱吧！憋不住尿，手抖脚跛的。马有铁还许着给曹桂英买新电视，不大的最普通的也有小一千吧？就这七七八八花下来，两口子恐怕要饿死，那不只得淹死了？
正惊讶于婆婆的冷漠绝情，女儿又开腔了：马有铁的三哥才是最大的恶人呢，当长工一样使唤马有铁，他儿子要娶媳妇腾房子，就把马有铁赶出家，嘴上说给娶媳妇成个家让另过，好歹也得给找间房住不是，给找个健康老婆也行啊？最后他儿子还把马有铁辛辛苦苦盖好的房子拆了，那房子盖的多费劲啊，村里那么多人，都没有人肯帮他们一把，挣死累活地修好了，后来说拆就给推平了，拆房子那段我哭死了。他三哥儿子顶着马有铁的名字住上楼房，还领取了拆房子的一千五的补偿金，真是人性不可直视。
婆婆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包工头那儿子一家，吸血阎王么， 抽着人家的血，还看不起人家，嫌弃人家的。明明穷的一塌糊涂的，不给点钱补偿点也罢了，坐他家的椅子、车子，坐垫上还铺上塑料。你瞅卡，隔段时间就叫去抽血，那几个村里人也是心大，一伙子人来像要捆着马有铁去给人家抽血。除了曹桂英心疼，再哪个人有句好话。那个包工头那么重的病，开着小车还住着洋楼，老婆穿着皮草，有钱了快死了也倒活的舒服，都是黑了心肠了，现在这种事 还真不少，就算马有铁不死，让他们一回一回抽血也给抽死了。吸血鬼！
马有铁孤苦伶仃过活，像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给马有铜当了一辈子长工，突然有了曹桂英，有人知冷知热的，曹桂英怀里揣着玻璃杯路口等马有铁的时候，那一刻应该是马有铁孤寂的心融化的时候，曹桂英是马有铁的光。马有铁一直在哄曹桂英开心，经常抱着曹桂英坐上板车，曹桂英过上贫穷但比无数有钱女人开心幸福的日子。马有铁视曹桂英这个残疾女人为宝，有了曹桂英，马有铁修了房，圈了院子，移来旧房子的燕子窝，借鸡蛋孵小鸡，养了口猪。
马有铁辛苦干活回家，房间有灯火，厨房有饭香，小鸡在门前啄食，燕子在屋檐飞旋，一口大猪在猪圈里哼哼哼，那只比多少人更有情义的驴，甩着尾巴摇着铃铛在吃草，这个家在向好的路上的时候，曹桂英死了，照亮马有铁的一束光熄灭了。村里人淡淡地一句：去吧，现在有了房子，有了粮食，过去吧。
幸福静悄悄的来了，停留不长，又走了，仿佛一个卑贱的人不配拥有幸福的日子，马有铁便死了。
也许一直像开始一样，一直被无视，一直劳苦，一直孤独下去，马有铁也许就那样子活下去了，活到老了，突然有了又突然失去了，马有铁的心由高处跌落，马有铁便也死了。
种子种进土里能长出麦子，泥土和成土坯，能盖房子，所以马有铁深爱这片土地，既然只有土不嫌弃咱，终将亦追随桂英，尘归尘，土归土，隐入尘烟。
作者简介：云旭桂，武威市凉州区人 ，自小爱好读书写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