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读过作家林白的一首小诗《过程》,对其中的几句印象很深刻,诗中写到:“一月,你还没有出现。二月,你睡在隔壁。三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蔷薇。五月,我们对面坐着。犹如梦中。就这样六月到了。六月里,青草盛开,处处芬芳。七月,悲喜交加,麦浪翻滚连同草地,直到天涯。八月,就是八月,我守口如瓶。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你是青天的云。九月和十月,是两只眼睛,装满了大海,你在海上,我在海下。十一月尚未到来,透过它的窗口,我望见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弥漫。”
很浅白的几句诗行,立即俘获了我。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但我一直在等你;二月你来了,住在我的隔壁,却没有相遇,甚是遗憾;三月下起了大雨,淋湿的不仅有衣衫,还有心情;四月满地蔷薇盛开,一个人的日子,都是对你的思念……
这首《过程》是一首白描诗,很有画面感,很像一个微缩的故事,有美好的开始,有激情,有纠葛,最后以大雪弥漫的十二月戛然而止,但却余音绕梁,余味深长。全诗语言干净洗练,断句浑然天成。既可以看作是一首爱情诗,也可以看作是一首表达心情的诗—-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理解。既可以从摇曳的蔷薇、盛开的青草和翻滚的麦浪中回望过去,也可以从瓶中的水、天上的云以及远望的大海中憧憬美好的未来,岁月流转,情感轮回,一览无遗。
林白是著名的小说家,她的《一个人的战争》《守望空心岁月》等作品很有影响,她善于通过对情感细致入微的描写,表现男女之间纯粹直白或深沉内敛的爱,语言极富特色,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比如这句“火是飞动的形体,于飞动中有一千个姿势,最狰狞的姿势就是贴近皮肤,然后发出焦糊的气味,这个姿势狰狞而优美。”让人读后印象深刻。
文章千万卷,动心惟几行。读一首好诗,如饮醇酒,让人回味。
时光倏忽而过,不经意间,来到了四月。四月,是“笑音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是早天里的云烟,是细雨洒落在花前,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四月,是美好的季节,宛若清丽典雅的少女,着一袭淡绿的薄纱,染一身典雅的芳菲,娉娉婷婷,清清浅浅,从清新婉约的风韵中走来,在淡绿的新芽上,在碧草繁花间绽放。妩媚的春风,轻抚河边舒展的垂柳,吹开千树万树的梨花,吹绿了田野和乡村,到处是芬芳宜人的花香,到处是千姿百态的花影,到处是莺歌燕舞的画卷。而墙角的那枝蔷薇,在无人问津的逼仄空间,也伸出了柔曼的芳臂,在屋后静静绽放,空气里顿时弥漫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蔷薇属于蔷薇科。初春时节,枯黄的枝条抽出了嫩红的叶子,过不多久嫩红的叶子就变成了绿色,一场无声无息的春雨过后,蔷薇花开了,粉的,红的,白的许多充满了生机的小花,五彩缤纷,五颜六色,美不胜收。
四月的蔷薇,正是繁盛的时候,一簇一簇的像是一幅淡淡的水粉画,粉的恬静,紫的妖冶,红的奔放,千朵万朵,重重叠叠,淡淡的妆容与荆棘中绽放,袅袅婷婷,好像穿着一件带刺的衣裳,荡漾着无尽的春光,在秀色中透着无穷的生命力。
百度下,蔷薇的花语为爱情和对爱的思念,就是喜庆,爱情,具体来说表达的就是初恋之情。蔷薇花,虽没有樱花的娇嫩、玫瑰的高贵、梅花的圣洁,但也默默地绽放自己的美丽,散发着扑鼻的清香,可谓是“香云落衣袂,一月留余香”。
元代的散曲名家马致远曾写过一首很别致的《落梅风•蔷薇露》:
蔷薇露,荷叶雨,菊花霜冷香庭户。梅梢月斜人影孤,恨薄情四时辜负。
据说,马致远写过二十多首“落梅风”为题的小令,内容都是言情,这支小令是其中之一。这首小令以景入情,从四季景物的变化说明女主人公一直盼望着情人或丈夫,从春天盼到夏天,从夏天盼到秋天,从秋天盼到冬天,最终毫无结果,因而怨恨对方的辜恩薄幸,把女主人公的心情描写得异常生动、真切,极富情致。曲中以“蔷薇花凝结清露”来比喻春日苦短,盼望恋人早日归来。
蔷薇花,摄人心魄,让人着迷,当所有的花儿都争艳去的时候,只有这蔷薇花姗姗来迟,在寂静的角落边默默地绽放自己的美丽,敦厚与宁静,从容与淡定,洁白与美丽,坚韧与崇高。
蔷薇与玫瑰和月季一样,算是花中君子,满身都长着针刺,时时刻刻用这样的铠甲护卫着自己的尊严,彰显着自己的人格,使觊觎者对她望尘莫及,望而生畏。同时,她还拥有浓浓的香味,清新扑鼻,让人闻后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南朝诗人柳恽曾写过一首《咏蔷薇》:
当户种蔷薇,枝叶太葳蕤。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春闺不能静,开匣理明妃。
曲池浮采采,斜岸列依依。或闻好音度,时见衔泥归。且对清觞湛,其余任是非。
大意是:家里种了蔷薇,枝叶繁茂。未曾见其晃动,空气中已飘着香味,未曾见风来过,花瓣却飞舞空中。在闺房中的姑娘在这春日里也心生悸动,翻出梳妆盒整理妆容。曲折绕弯的池塘浮萍片片,歪歪斜斜的岸上柳树成荫。有时听见婉转悦耳的声音,原来是燕子衔泥归来。就着好酒赏这清澈春光,其余则与我无干。
蔷薇每个枝节上都长着三四个刺,稍不注意就会扎到人,这也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唐代诗人陆龟蒙曾写道:“外布芳菲虽笑日,中含芒刺欲伤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在他的代表作《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写到“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诗人余光中将其翻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意思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穴居着一只猛虎,只是在虎穴之外仍有蔷薇丛生—-每个人的内心也是猛虎和蔷薇的两面体,若缺少了蔷薇就难免变得莽撞,从而流于庸俗;若缺少了猛虎就难免变得懦弱,从而失去气魄。
北宋词人周邦彦曾写过一首《六丑•蔷薇谢后作》,开篇写道:“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春天就快要在满腹惆怅中悄然而逝了,夜来风雨,满院蔷薇“葬楚宫倾国”,留下的只有“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然而,蔷薇终有凋谢的时候,“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花虽凋谢,但香气犹存,“但蜂媒蝶使,时叩窗槅”。春去花残,观赏者都已散去,应不再有多情追惜之人了,“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那上面题的相思词句,就永远不会让人看见了。
四月蔷薇,灿烂绽放,一朵一朵彼此拥着挤着,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飘渺的歌声,抚慰我的心灵。如果你爱上了蔷薇,就陪它一同盛开,和它一起感受那份积蓄力量的沉默,一起感受繁盛灿烂的喜悦,一起感受零落成泥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