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游戏》,是台湾作家袁哲生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包含了七篇故事。读完之后,先一句话概括我的感受:这本书可能是我读过的最“丧”的小说作品。
谈及带给我负面能量的小说,首推我在大学时代读过的余华的《活着》。近二十年前的那种情绪刺激,以致如今的我依旧有后遗症般的记忆。但《活着》我倒认为不能称为丧,应该是残忍,读来让人憋闷难受,难以忍受。而《寂寞的游戏》,丧的风格显然不同。他没有那么戏剧化,更平淡,淡如死水。而作者就是在把这滩死水极尽细致的写给你看。
以往我阅读过的小说,多是追求一些情节带来的感官刺激。《寂寞的游戏》这种类型的小说集,我没有读过。若不是为了凑单免运费,我恐怕都不会买。但之后发现,能多读些不同类型的书,开辟一些不同的体验,很有意思。
这里插一句,在读序言时我才知道,本书的作者袁哲生,在他近四十不惑时自杀了。差不多正是如今我的年纪。
而通过这几篇小说,我也大体能窥见一些袁哲生的行文风格。他显然是个白描大师,善于对于细节的描绘,尤其能敏感的抓住人物的细微行为。
袁哲生的小说,并不同于我以往理解的小说,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冲突推进故事的发展。有的我都不好说究竟算不算是一则故事。比如《送行》这篇,就是纯粹的描绘了几个场景,就像电影长镜头,聚焦在不同人物身上移来移去。读者就好像开了静音的观众,也没有字幕,就这样把这个忽远忽近的长镜头看到了最后。终于最后一个镜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喊出了几个字,也是读者唯一能“听”清楚的话,把读者从一场默剧中叫醒。这当然是作者刻意为之。
《送别》整体看下来,我甚至认为作者把几个配角人物刻画的过于卡通化:铁面无私的宪兵,神神叨叨的老太,软弱苦情的妇人,冷漠负心的男人…可作者就是有本事,把乏味的人和寻常的事,以一种不带感情的方式,缓缓展现给读者,让读者发现日常生活中“世人皆孤独寂寞”的一面。结果让我有种“要不是你特别的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们的生活这么丧”的感觉。
再比如本书篇幅最长的一篇,《寂寞的游戏》,整本小说集也以其命名。这篇小说更像一个回忆录,回忆了少年时代的几个同学和几个生活片段。没有激情燃烧,没有轰轰烈烈,我甚至说不出这相对较长的篇幅,到底说了什么事。
我只记得其中两段关于捉迷藏的描写。一个是,我的同学抬头盯着我藏身的大树,却意外的没发现我,而他那空洞洞的眼神却成了我的心理阴影。另一个是司马光砸缸故事新编。司马光找到了所有躲起来的小朋友,仍坚称仍旧少一人,最后砸了水缸才发现其中还有一人,却和司马光长得一模一样。
这两则小故事写得一个比一个惊悚,甚至有恐怖片的氛围。作者还在小说里一再重复使用,这让我开始感觉啰嗦,可恍惚又触发了“似曾相识”的体验,很奇妙。
读完整本书之后,我再次回看由另一位作家为本书写的代序。这名作家应该是袁哲生的朋友吧。可他却说,袁哲生死后,他翻遍其遗作,也无法理解袁哲生为什么会自杀。这让我有些不解。因为即使是事后诸葛亮,我也能从这一篇篇作品中,察觉到作者抑郁厌世的情绪。不是一篇,是几乎所有作品,这就很危险了。可能是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作者的旁观者,我反而比身在此山中的代序者感受更直接。
不信的话,再简单看看本书其他几则故事的设定吧。《遇见舒伯特》:拜访得了老年痴呆症的老师。《父亲的轮廓》:已逝的父亲,他曾是唯一察觉到我想自杀的人。《密封的罐子》:我与亡妻的爱情可能早就在她生前消逝。《木鱼》:中年丧母离异失败男子,一直默念“一辈子很快就会过去”。《没有窗户的房间》:唯一一篇人物比较闹腾的,可讲的是在殡仪馆里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单看设定就已经充斥着死亡?而作者就是用极细腻的笔触勾勒着这些涉及死的故事,没有刺激的起承转合,只是淡淡的描画。这有多抑郁,可想而知。
百度了一下袁哲生,我了解到他还有个称号:“冷面笑匠”。这真的让我困惑,因为至少从这本作品集,我看不出哪篇文可称出自一名“笑匠”。也许是他的其他作品吧。但我仍相信他可以拥有这个称号,因为显然有太多有趣的段子手或喜剧人,实际深受抑郁症的折磨。他们都一个统一的特点,就是太过敏感。所以有了那句“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作者白描下世界的消极一面,也许确实是生活的真相。可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该过分沉迷于书中营造出的氛围。最近经常拿罗曼罗兰的那句名言打打鸡血:“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以积极应对消极的真相,好难,能做到便可称为英雄。怎么感觉有点像《1984》的双重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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