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尔 贝 托

阿 尔 贝 托
☆ 崔 波

  阿尔贝托第一次到我家来,对二胡非常有兴趣。我让他试试,他拿起来就往肩上扛,我急忙夺过,大呼这不是凡阿林(小提琴)。他耸耸肩头,生硬地用中国话说,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坐下来就给他拉一段《二泉印月》,他非常认真地听。侄女鸿雁用意大利语为他解说,阿尔贝托使劲点着头,眼睛作盲人状。这小子,竟然也知道瞎子阿炳。
  他是鸿雁的老公,自然就是我的侄女婿。
  侄女婿个头很高,一米八五的样子,生得壮实,一脸的胡须,让他刮得如青皮橘子。阿尔贝托来中国工作的时候,是贝尔公司驻海南办事处的职员,一位很干练的工程师。他的家在罗马,拥有文艺复兴时期典型艺术品最多的城市,“母狼乳婴”的图案是这个古老城市的城徽。艾马努埃尔二世骑马的镀金大铜像、特雷维喷泉、蘑菇形饭店、伊曼纽广场等等,构成了罗马悠久历史。“条条大路通罗马”,让人想像到它的四通八达。
  阿尔贝托的父亲虽然架了意大利的鹤仙逝了,他七十多岁的母亲却终身享用着丈夫的工资,大约合到每月人民币两万多。市中心有一套不错的房子,也算是很小资的生活水平了。鸿雁嫁到意大利六年多,没有工作,可用着保姆,买了新房。她和阿尔贝托的宝贝儿子雅各布出生的时候,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医生护士伺候得大爷似的,也不用花多少钱。这般生活,想必大可满足了,就是前几年鸿雁给我从网上发来她和雅各布的照片,也是一脸的幸福。国内的亲戚估摸着从此鸿雁永久居住在异国他乡了。
  可突然的,鸿雁带着阿尔贝托和雅各布回来了,而且是准备回国定居。让大家坚信的理由是:他们把罗马的房子卖了。
  鸿雁的回来的原因是不习惯意大利的生活。阿尔贝托背井离乡的理由是:喜欢中国。
  那几天的清凉简直有些糟糕,从酷热一下子变得阴冷,暴雨偷偷摸摸地在夜间疯狂地倾泻,小巷已成水道,家里进了混黄的水。我和妻子沮丧地“抗洪”,情绪极其低落。这时候阿尔贝托来了,来看望他的小叔。
  他们从涡阳来,鸿雁是我大嫂的女儿,我大嫂在涡阳曾经是有名的妇产医生。
  透过布满雨点的汽车玻璃,我看到了阿尔贝托喜气洋洋的脸,泛着青光的大下巴。他摇下车窗,大声地喊:小叔好!声音生硬且含糊。邻居们有些惊异,这洋人看起来比被称为小叔的似乎大了些。

  “洪水”刚刚退去的屋子里因为有了阿尔贝托的笑声,消失了“灾害”带来的不快。雅各布在各个房间里跑动,不断尖叫着,表达着他的新奇。鸿雁和我们谈着这几年在意大利的生活,自然幸福和烦恼交织。阿尔贝托困难地坐在我的小沙发上,意大利语中夹杂着凌乱的中国话,费劲地和我交谈,鸿雁流利地翻译着。慢慢的,我明白了阿尔贝托本来打算在北京做生意,进出口贸易,已经买下了一套不错的房子。然而他发现北京生意并不好做。而且他最怕的是两眼一抹黑,没有亲戚朋友。常常AA制的老外圈子让他厌倦,因为这圈子太小了。
  中午,我将阜阳城里的亲戚朋友召集来,在冠中园美美地搓了一顿。他喜欢吃黄豆,大家便不动筷,把黄豆全给了他;他喜欢吃炒土豆丝,就安排专门为他做一盘。席间,阜阳人的热情和诚挚得到充分表达,让他喝酒他就喝,酒风非常正,不藏不掖。鸿雁在一旁捅捅他,警告不要喝太多白酒。他双手一摊,道,那就BEER,BEER(啤酒)!一箱啤酒搬来,他先痛快地灌了一大杯,叫着OK,OK!
  鸿雁摇摇头,说,我天天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是雅各布,一个是阿尔贝托。
  阿尔贝托上街走了一趟,很是兴奋,看什么都新奇。其实阜阳小城远没有罗马悠久和美丽,我不明白他兴奋什么,时不时跟街上毫不相干的人热情地打招呼,我提醒他不用这样客气,他耸耸肩说,我喜欢。他挥动着胳膊,显露着密密麻麻丛生着的汗毛,指指四周,然后点点自己,大叫:我,在,这里做,COFEE(咖啡),真正意大利COFEE!
  阿尔贝托和鸿雁真的就商量在阜阳开咖啡厅,鸿雁说他感情用事,阿尔贝托反击道:我喜欢。据鸿雁说,他从来没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反抗”过。这边刚刚有意向,下午就有招商局长来看望,局长英语相当流利,意大利侄女婿终于找到了知音,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我只听阿尔贝托总是说“I Know,I Know(我知道)”,我估计局长在介绍阜阳投资环境之类,心下想,阿尔贝托你才来几天,就什么都知道?
  下午三点多,和阿尔贝托同来的鸿雁、我的大嫂等人已经准备好上车返回涡阳,我也已经挥手和他们告别。这时,意外发生了,阿尔贝托突然拒绝上车,一脸的不快,激动地挥舞着长长的双臂。我急忙问怎么回事,鸿雁说阿尔贝托不想走。我说,那就多住几天就是。阿尔贝托明白了我的意思,弓下身拥抱着我,孩子似地笑了,快乐地说:谢谢好叔叔!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我喜欢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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