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主角

文|思

1

曾说过,我的照片里,风景是伟大的主角,人退居其后,无关避世论,在另一些角度,我会以人为大。于是,生活里最宁静惬意的事件,即是我对风景的凝望、聆听和它的秘语,你可认为那是人的单向度回声。书页里,绝美的风景描述,总让人感动,它把我带向与自然的零距离融合,缱绻其中,就像拥抱它赠予的一件珍宝,那是记忆返回童年的小小国度,也是人——大地上诗意的栖居者憧憬的“永恒原乡”。勃留索夫的诗句留下了人走向大自然的美满见证,大地归还给了人无与伦比的自由:

“……我要当一个自由而孤独的人,

迎着无垠的原野上庄严的寂静,

迈着自由的步伐大踏步前进,

既无未来,也无过去的踪影。

摘下如罂粟一般短暂的花朵,

吸入像初恋一样明亮的光泽,

我倒下,死去,在黑暗中沉没,

无须去经受一次次复活的那种痛苦的欢乐!”

歌德也有超自然的领悟名句:“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从最轻柔的微声到最狂野的喧嚣, 从最简单的音调到最复杂的和弦,从狂劲的尖声叫喊到至柔的理性言语,一切都在通过自然诉说,自然也正是通过这一切揭示她的存在、她的力量、她的生命和她的关联,以使被无限可见世界拒绝于外的盲人,仍可从自然之声中理解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也曾在《俄罗斯文化史》里读到画家、文学家与风景的故事。列维坦和契诃夫是一对好友,两个人都钟情于破败泥泞的莫斯科郊外那忧郁的诗意气息。他们的作品互相映照,最共通、动人的地方是自然世界在心灵上的呼应。列维坦的风景画激发人们沉思的情绪和情感,契诃夫也在文字里紧随……

对风景的绝佳描述总让我十分感动,不是它的美,而是它不为人类所动的、永恒的中性面孔,相反,风景仿佛是反观人类的一双眼睛,又仿佛不,它隐退于它永久的沉默,我们只听见人类自我言说的声音和它的回声。的确,风景的角色尤其值得玩味,它从不伤害你,它任你观赏,从不出声,不表议论,它相当于一个无限的参照,目睹你自己的回声,与天地的和声……

仿佛一种永恒的意味相对,我身临其境入画或站在它面前,大自然默然无语,亦或万物有自己的言词。现实的风景、人文、地理环境并非恒古不变,它们随四季悄然缓慢更替,而你见证着这种变化未免不感到惊奇!你的生命随自然节律也在衰老,文字中的风景描述仿佛是一种永恒的定格,它在,它等待,它永不逝去……

2

下面即是心灵与风景的故事和秘密交互:

凤凰木别名火树、洋楹,火热的季节,南方之南,满树的红艳惊扰了眼眸,点燃了幻想最辽远的边界,那是生之密林在远方燃烧。

这些风吹的小绿果,坠入夜墨染的黑暗,“哒”地一声在石板上撞击出疼痛的声音,或坠在松软的泥土上悄无声息。车灯闪来,它们突然挤挤挨挨,像小人头在湿亮的地面列队,开口说话,是的,它们立在地上,身后的阴影真像一袭黑夜的小小披风呢!小蜗牛大胆地出来凑热闹,探探这些新的光着头的友邻,一只巨大的脚横跨而来,生存的愉悦伴随着它们尚不能理解的来自人类的危险……

一朵美丽的落花剥离树体,坠落,又如蝴蝶繁复奇异的斑纹在地上翅展,你听见它将息未息的声息,抚着它薄如蝉翼的黄色花瓣,把它捧在手心,惊奇于造物的神奇,托在指尖上,想参透它的秘密,噢,不,人啊,永远的徒劳和枉然。

落花的丰盈渐渐蜷曲皱缩,它的十根纤巧的红色花蕊偏向左边弯曲,顶着的穗子似十只小小的黄眼睛,几天后,书桌上方,枯干保留了颜色渐深的层次美感,以及每次向文字凝眸,记忆复加于美其上的永恒仪式……

雨水。阳光。闪亮的气生根,聚焦光谱,返照。从大自然浓密的“发间”窥探一个影影绰绰的旧世界,你速画——新的框架和内涵—— 一个崭新的人类世界诞生。被赐福的观看者,你是世界本身的一只眼睛,一个清晨被发现的偶然。

绿色,生机,活力,攀爬,从腐朽的暗黑里递出新生,被剥夺的贫瘠和丰富,延展的内心图像,绿,绿,绿……绿的星星,绿的海洋,绿的秩序和自由,绿的深渊与救赎……

铁路,铁锈,腐烂,废墟,时间的机器,黑铁,绞架,窥视的星形花朵,垂挂欲望和果实,裸露白色秘密,窥探以及被窥探。

柠檬,球状果实,雨水的恩泽,握紧的拳头,绿色心脏,大地捧出的凡迹,被权利准许的享用,唾液,融化,被蒸馏被萃取的精华,是你,心脏,还是柠檬?

黑夜的轨迹,精美织物,罗网,织工,空中蹦床,旋转星系一隅的静止,不,静止的骚动,蛰伏,预谋,猎手,王者划定宇宙边界,危险和机缘一体两面,明目与昏聩,黑夜将送来甜美果实。

这里的死亡没有血腥,沙砾充塞曾经乌亮的眼眸,自然的衰败和弓曲,柔弱的弧形,生命朝向东方晨曦的第一声啼鸣的回音,依稀回落这大地天葬的一个圆环,环形闭合,敞开……季节轮转……

纸花,粉色蔷薇,美的显形,爱,爱的味道,从断裂的墙体处探头,干枯的枝形与连枝蓓蕾获得生命,偶然的瞥见使它们复活。真假分辩意识降临之前,形状与色彩已抽取出自身的要义。

白菊花开了,黄菊花开了,紫菊花开了,而你未来。

3,《自然里,千万个我》

在一段人烟稀少的小径,狠狠将心事抖落,诉与空气、花儿和鸟儿飞翔的无声。

把思绪沉入静湖,化为数千亿水分子的诱惑,变成若有若无静观这世界的泡沫。

我是一只虫蚁,忙碌或闲散地爬行与穴居,勘测土地的博大精深和温度。

那颗树是我,深入土地的奥秘,享受爱的恩宠,光和成爱的绿色,渗入人们饥渴的眼睛和肺部。

云不是我的常态,它因轻飘而放浪形骸,它是我偶尔穿着的霓裳。

雨滴里住着一个我,被世界遗弃,呜咽着疼痛地坠落,于碎裂里融合成一个新的我,一弯小溪的欢歌。

骨子里我是风,或和缓或疾驰,演绎着本色的温柔和暴烈。

浪花当然也是我,它笑里追逐,适时撤退,偶尔狂纵,游离在各种边界里嬉戏,吻落那一地的拘束和矜持。当然也不忘回归大海深沉、静宁、广袤的母体。

大山仰卧着静默的姿态,它只聆听和观赏,那风声鹤唳往来的自相矛盾。

绵延起伏的山瘠好似一溜心迹,在高低折转里弹奏,跫谷回音在时空里延伸……

月亮只选择在晚上穿行,它的羞涩和皎洁是世间一组优美的矛盾。

世界安睡,星的眸子流出夜的摇篮曲,然后,悄然隐退于泛白的晨光,那是它钟爱的方式。

恨我不能成为太阳。它光耀无数生命,如同大地的恩惠,我只能是那个受领者,以仰慕和虔敬的姿态向它顶礼膜拜。

花儿如我,它展现世界之美的奥妙,以完美形态结出籽的饱满隐喻,填充世界的空虚,揭示每个生命的存在都自有其义。

天空是空的隐匿。我常忘却忘我,遁于它的无形。

尘埃是我最终的归宿。生命的起点复归终点,何不来一场于空旷里轻灵的曼舞?

4,《轮转》

站在初秋的眉心

你听见——鸟儿啼啭,消逝

又回临枝头

清越的声音,日渐稀疏

摇动你废弃已久的窗户的发

一条荨麻——静止的纤维神经

刺破阳光——过期的荒芜

鸟儿飞离的哨响,可还是初夏那一声?

蝉儿莫名其妙失了踪

恍然骤然,遁入永逝之门

季节在手心轮转

可触而不见

时间闭合,又螺旋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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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思

左手握文字,右手握生活,並時常被兩者拋棄和接納,她不想過多言說自己,更相信日色賜福予生命的公允,她的夢與你日日夜夜寓居的夢交纏、共生,並沒有太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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