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宋·贺铸《青玉案》

(一)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院墙头,一只杂毛鸟扑腾从树上坠了下来,跌在半空中又飞了出去。墙有些高,红砖洋楼越来越多,这土不土洋不洋的小院就显得有些落伍。

老式房子里有些阴沉,窗缝儿里落进一两束光,二太太一个人坐在厅里嗑瓜子,“咳”地一下,壳儿在白齿间破开成了圆圆的两片儿。秋日里,风有些寒,她身子骨经不得吹,即便是只有那么一点阳光,她也总不爱上院子去。最先前,她多数时间都在房里看点书,念点诗,时间一长,脑子都懒得动了,只是偶尔绣绣花,或是在镜子前补补妆,盘弄下头发。再后来,二爷在外跑生意的时间多了,都懒得打扮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要丫头送进院里便可以几天不见人,老太太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让她连请安都免了。

“嫂子,今天先生给我们教了几课诗,虽是念过的,可味道竟不一样。”慧小姐掀着帘子就往里钻。她是几天来这院里唯一的生机,语气带点兴奋,手头上拿了两本书,她的学生装还没来得及换下,是那种弧口袖,清一色的蓝衣黑裙。现在的女高都时兴这样式,简单、大方,二太太念书的时候还嫌这一身不够利落,总念着换成衬衫和西裤才好。慧小姐的眼睛出奇得亮,瞳仁圆溜溜的像葡萄,一字齐刘海盖在额上,显得活泼又年轻,不过大个几岁的样子,二太太却好似大一轮似的。

慧小姐说了一会学校的事情二,太太只淡淡地应着,瓜子还在嘴边嗑着。她刚毕业就嫁进石家,那会儿就爱看书,除了古书,更爱看新杂志,《新青年》是期期必看的,满脑子的进步思想,为着嫁人的事也曾在娘家闹得天翻地覆,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刚进门的二太太铰着一头半月式短发偏云刘海,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在娘家闹婚这一事,闲言碎语总少不了。大爷为婚姻自由离家走了,因此老太太对婚姻自由这东西又恨又怕,二儿子要把自己相中的姑娘娶进门,她明里不阻止,心里却一千一万个不乐意,进门后处处设坎挤兑,起初二太太还逆着来,时间长了便感到在夫家的艰难,关系处不好,连下人都冷嘲热讽。二爷向来脾气不好,又怕麻烦,慢慢地,回家的次数也少了。开始,慧小姐每次放学,二太太都主动拉她过来交流交流思想,时间一长,二太太就慢慢地觉得革命与民主似乎同自己的生活没多大关系,父母让女儿读书似乎就是为着让她嫁个好人家,没门路的女学生想凭着自己读的几个书找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少同学嫁进破落户,吃不饱肚子,谈什么自由和民主。

见嫂子兴致不大,慧小姐又转了话题:“你该换个发型了罢,现在可流行八字刘海了,好多同学都铰了,明儿得空我带你去。”“算了罢,我现在可是被老太太念怕了,还是安分些好,原来……你可是知道的,弄得你二哥也难做人,可不想再惹恼了他。”现在的她没什么发型可言,长发草草地在脑后绾了一个髻,穿着也不大讲究了,旧式的棉布衫有些灰暗,出门也只稍微打扮一番,只在见二爷和老太太时费些心思。二爷最喜欢她穿菊叶青衫或是鹅黄翠袄,而老太太看不得她穿素色,为着这,她特地做了几件旗袍,桃红、嫩粉、绒面、缎面、真丝……

(二)

阳光斜斜的透过窗户纸打在床脚,二太太在床边,桌上支着一面腰圆大镜子,对着镜子在那烫头发,额前的长发上烫几个波浪,往脑后刚盘好的乌黑黑圆髻上缠两缠,孔雀羽形的翡翠簪子往上面一插。忙活一早上,她非但没觉得累,反而越拾到越带劲,二爷今天要从南京回来,这个女人在心里已经暗下决心,今天不论婆婆怎样刁难、丈夫怎样发火,她都忍着。

镜子里的女人长眉长眼的,本有些黄的脸上了妆,看起来有了些许生气,可也还只是讷讷的,当年的精神早已不复。二太太刚进这家时还有些圆润,银盘脸,双颊总是红扑扑的,手背光溜的像刚磨开的糍粑,说话总是条条是理,一心想改变这个家,拯救这个社会。

眼看着发饰、手镯来回换了好几件,太阳的光束也渐渐挪出了屋内,还没传来二爷的消息,却来人请她去厅里吃饭。桌上只有老太太、三太太和她。“怎么不见慧小姐?”她大致知道慧小姐参加校里的活动去了,只是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应老太太,若不主动搭话,老太太又要责备她冷冷的了。

“四妹成天跑来跑去的,也不是个办法,一口一个自由民主,到了嫁人的年纪,姑娘家家的,要婆家知道可不好。”三太太穿着葱绿的绒面旗袍扭着腰,挑着碳绳似的眉说,“二嫂,你说是吧?”二太太只自顾自的细细嚼着米饭。大爷走了好些年,当家的就是二爷了,二爷虽然脾气不好,可从不惹风流债,三太太心里多少有些嫉妒二太太。起先,三爷花天酒地不说,现在索性在外头买了个小洋楼,三太太闹来闹去,最后还是贴着脸去请三爷回来,时间一长性格越发古怪。

“二爷回了!”进来一个个子高高的方脸男人,灰面白脸,没有表情,瘦胳膊在长布衫里晃动,一进门就给老太太请安,声音讷讷的。二太太正想起身去迎接,却想起刚进门常被老太太指责为夫妻间过于亲密,于是连筷子都没放下,只转过身。“自己的丈夫回了,还吃着呢!”老太太把调子提高了继续说,“真不知道哪家教的规矩。”二太太听了,吃也不是,不吃不是,终于还是把筷子搁下,起身去扶自己的二爷。

二爷似乎并不大想二太太扶着,顺势走到桌旁坐下,把她的手微微地推开,对着老太太打圆场似的说:“母亲,我带了上好的杭州真丝和锦缎,这还有块有成形花纹的水晶,可是上品,一个朋友藏了好些年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玲珑的雕花檀木小盒。

老太太瞥了一眼让丫头拿下去了,似笑又非笑地说:“有什么吃了饭再说,你也饿了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说着就把菜往二爷往里夹。“妈,我想纳个妾。”二爷说这话的时候,二太太刚放进嘴里的米饭梗在那了,险些咳出来,三太太先是一惊转而面露喜色:“哪家姑娘,这么好福分,明儿带回来瞧瞧!”老太太“啃啃”地咳了一声,三太太才敛去一脸的笑。

“这事我做不了主,和你媳妇商量。”老太太顿了顿,缓缓地夹了一个螃蟹,轻轻地把蟹壳掀开倒放着,“不过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正常,你父亲是去得早,不然咱家人丁也不至于这么稀薄。”

“不行,我不同意!”二太太脸涨得通红,嚼饭的牙齿碰撞出声响,把筷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撂,整个饭厅的气氛瞬时紧张起来,旁边的丫头都吓得变了脸。老太太冷笑了一声,那个“哼”似乎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媳妇要吃你我似的,我说了这事我可不管,不然不得把我这把老骨头啃得一根不剩。”说着她放下“啪”地放下碗筷,起身唤贴身丫头掺着回屋。

三太太一小口糖醋鱼细细地嚼着,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二太太,她仍旧有些愤愤,鼻子里喘着粗气,眉间的粉拧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二爷。“二嫂,哪个有出息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过门这么久也不见你肚子有动静,兴许新嫂嫂可以可以帮着生个呢。那时候,二爷就不会常不回了,院子闹热了,你大概就不会这么愁眉苦脸,你看看你比前些年不知道老了多少!”

话里话外都是挑衅,可二太太依旧愣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这个原来答应只娶她一个的男人,这个好久不见正在一个劲低头扒饭的丈夫,他看起来突然有些陌生。二太太蓦地将愤怒化为一腔悲愤,没有多说什么,回到房里就斜倒在榻上,不经意一瞥看到了镜子里那个小丑一样的女人。短短几年什么都没了,理想、抱负、个性都化作了几条细纹,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来娜拉,一股勇气推动着她起身就收拾衣服和书。这些书原来都是她的最爱,在深宅大院待的时间长了,渐渐地被放在了柜底。收着收着就仿佛回到了过去,她又开始踌躇满志,开始畅想未来,坚信出去了会有一片新天地,没有哭闹,更不是任性,她要做一回自己。

二太太是从后门出去的。傍晚,夕阳把半边天烧得火红,这旧宅子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饱经风霜的样子,离开夫家的她又是那个未嫁的姑娘,大家都叫她梅。“出来了!”她告诉自己,心底带着点兴奋,可走出几步,梅突然停下了,内心添出些许恐惧,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陌生,陌生的面孔匆匆略过。“去哪儿?”她默问了一句。口袋里的钱是够住店的,可住店不是长计,昔日好友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好烦扰,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娘家,“不早了,只睡一晚。”她默默地说服自己。

(三)

梅家不算是大户,可也称得上有头有脸,前几年光景不行,嫁女儿稍微挽回了一点颓势。二太太做姑娘时脾气就出了名的倔,刚嫁过去免不了吵吵闹闹,砸东西、摔凳子,再怎么闹她也不会往娘家跑,一来丈夫对自己终归是一心一意,二来她知道一旦离开就没有回头路。

女儿的苦母亲看在眼里,也明白,可一开口还是“男人在外面赚钱养家,就应该多些妻子服侍”,说来说去都是贞烈女子的故事,句句离不开“哪个媳妇不受苦”,梅听着并不走心,心里暗自计划着离开后的种种。

“这么久了也没有个一男半女,免不了你婆婆和丈夫不高兴。”母亲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哥哥刚认识个西医,明儿带你去看看?咱们女人啊,一辈子就是服侍好丈夫,照顾好孩子,他们好了自己也就值了,听妈的话,明天乖乖地回去过日子。”母亲的话在梅的耳边响起,她觉得有点可笑,却又有点可悲,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抨击种种“男权论”,可现在的她没有力气了,只想好好吃餐饭,睡个觉,醒了就开始新生活。

“梅,跟我回去吧!”当丈夫站在她面前时,她的心里多出了一团理不清的线。几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夺走了她所有的快乐,二爷是父母找人唤来的,父母也自然极力劝阻梅回去,全家上上下下以为二爷给足了二太太面子。几年前八抬大轿,过了几年后还亲自上门接这么一个任性的太太,吵了,闹了,哭了,劝了,梅还是顶着花了的妆跟着他走了,一路上她只觉得累,一眯眼就睡了过去。回了黎家,闲言碎语不用说,她的地位更不如前,吃的、喝的、穿的都打了折扣,除了慧小姐偶尔看看她,别家更不愿意太太与她交往,她索性就这样耗着,麻将也不打了。

二太太坐在院子里嗑瓜子,把整整的瓜子仁儿放在压床里慢慢地咀嚼着。她不避着老太太,近几天被冷嘲热讽不止一次了,乐意就顶一句,累了就回到房里绣两只画,绣的是梅花,枝干不够粗壮,有些歪歪扭扭的。慧小姐每次看到了就嚷嚷:“这花没骨头似的,魂儿都丢了。”

二爷有了小,回来的日子更少了,听说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女学生,资质不浅,家境不好,二爷给她安排了工作,两个人越聊越来就走到了一起。有人建议二太太领个姑娘养,姑娘带儿子本是常事,二太太想着也好,自己早就是半死不活的人了,领个穷人家的孩子,带她读读书也算是积德,便把这事托给了老妈子。

不出几日,老妈子就领来一个小女孩,六岁的样子,瘦瘦的,有些黑,眉眼却像极了梅,眉细细的,眼角有些上挑,虽是进了大宅大院,也没一般孩子的怯怯。她的小名叫引弟,二太太给她取了个学名叫时雨。幼年时,梅总爱念叨贺铸的那句诗:“试问闲愁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时雨爱念书,小小年纪却很少想家,刚进宅里不通规矩,二太太让她和丫头、老妈子待在一起好好学学,下人们都说这个小姐人小鬼大。

(四)

不过下午六点的样子,院里就完全阴了下去,四处冷森森的,两个人影笑着、闹着钻进二太太院里,一进屋就打开了昏暗的灯。两个姑娘一个穿着素色方格的改良旗袍,胸前垂着两个麻花辫,标准的娃娃脸,脸上红红白白的,笑起来眼睛像两弯月牙;一个带着金丝边圆眼镜,卷发,长脸,面色有些发白,嘴巴有些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穿的是实下最摩登的带花边洋装,缀满蕾丝边的中袖里露出两管藕带似的胳膊。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看看都几点了!”二太太皱着眉朝着娃娃脸的姑娘责备道。二太太总觉得十年过得有些漫长,可一看到时雨又觉得就在眨眼间,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十六岁的淑女了,旁边那个有些弱态的是方莹,家里都是新派商人,父母常常去参加舞会,她不愿守着空荡荡的洋楼便来时雨家吃饭。

“好妈妈,我错了,你也知道白天的舞会都会开的长些。”时雨忙坐在二太太边上又是摇又是发嗲。二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无奈说道:“好啦,我这把老骨头可都要摇散了,都饿了吧,快洗洗手吃饭。”

晚饭时,几人围在一桌上,灯光昏昏的,却没了十年前的孤寂和可怖。“阿姨给时雨做的衣服总是简单又大方,舞会上见多了花花绿绿的洋装旗袍,时雨这种又有学生气又有女人味的还只一件。”方莹话不多,可对时雨这个知书达礼的妈妈总怀着一种莫名的好感。

“你爸爸从国外给你带回这些个洋装,哪件不比阿姨的土料子好?来,多吃点,你看你瘦的,从小养得太精贵。”二太太笑着说,可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时雨从小的衣裳都是二太太扯布做的,念字、唱戏、画画都是她手把手教的,似乎她总想在养女身上找寻到一些什么,又或是消磨光阴。这些年来,她听惯了闲言碎语,看透了大宅子里琐琐碎碎的悲哀,在时雨的身上找到一种特殊的寄托和希望,这种希望是真实的,比书更来得真实。

几年前,二爷带回了留着中长新式烫发的姨太,宅子里待久的人多少有些暮色,新姨太显得那么出类拔萃,和这宅子格格不入。三太太儿子的出生对二房是个打击,二太太的耳朵早已磨出茧,对闲话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而新来的姨太太却常为此顶撞老太太,和三太太吵得天翻地覆。幸好不出多久姨太怀上了,二爷待在宅子里的时间多了许多,心情也明显好了许多,可生的却是姑娘,从此姨太的锐气减了一半。

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二太太只是淡淡的,有几次时雨刚放学回来,正停在门边看吵架,新姨太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二太太闭门坐着自己的事,边绾着手中的红丝线边唤底下的老妈妈去叫时雨吃饭。老妈妈扯着时雨的衣袖宠溺地说:“时雨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啊,快回去吃饭,你妈特地让厨房烧了你最爱吃的炖肘子。”

(五)

用小车从苏州运来的鲜鱼、土家养的野兔子、农家土鸡、肥鸭,老妈子一次次往厨房里拿。院子里全是晃动的人影,连没人住的东厢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落满灰尘的雕花窗被擦后泛着淡淡的光泽,由深褐变为乌红,上上下下都张罗开来。

中午,饭桌上多了一个人,中长平头,整整齐齐的中山装,国字脸,高个子,样貌谈不上俊俏,精神劲却足得很。“翌生,你爸爸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离开家,这个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了不知道为他流了多少泪。”明显老太太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见到孙子又是搂又是抱。翌生讷讷的,不太热情却又不好意思推开,笑着溜到边上轻轻地扶着老太太,大方又不过于热络。

“爸几个月前走了,他生前最对不住的就是奶奶你,好几次他也偷偷在府外,可始终没看到你。后来战了,母亲走失了,他找了许久,几次想回也因种种耽搁。”翌生说起来眼里也有些盈盈的。

“你母亲找到没?”二太太听得有些入神,虽不是最亲的亲人,可听着就仿佛看到战乱一样,那是一种能够扼杀人类精神的一种东西。

翌生正准备回答,老太太转了话锋,似乎那个拐走她儿子的人她再也不想听人提起,“别说了, 翌生坐了两天火车该累了,早点吃些,回屋里休息。”说着又去唤手底的丫鬟云锦,“以后你来伺候少爷。”饭桌上很安静,话最多的三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往儿子碗里添菜,小少爷被添烦了,嚷嚷起来:“妈妈,妈妈,别给我添了,都要满出来了。”云锦爱笑,不知怎的笑出了声,依三太太的性子非扒了她一层皮不可,可她只顾着低头吃菜,脸上是带点笑意的。

宴席散了,翌生让云锦带路满园子逛,他爱问,云锦就一一帮他解答,园子里大大小小的基本情况他也大概了解,可这样一个神秘又充满吸引力的院子对于他来说漂浮着腐烂的气味。“云锦!”穿着鹅黄襦裙的时雨蝴蝶似的飞了出来,两颊粉粉的,拦了路笑着说。翌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黄衣女子惊到了,这惊吓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小姐,我的心都要被你吓出来了。”云锦拍拍胸口嗔嗔地说。小姐?莫不是妹妹?翌生心想。

“她哪是什么小姐,冒牌货!大少爷,以后把这家接了手,不要把我赶走才好。”云锦半开玩笑地说。翌生是个善言谈的人,在她面前却突然词穷,心想这丫头太会打趣。

时雨总会主动帮初来乍到的“哥哥”解释种种规矩,“哥哥”一边帮忙打理家业一边入了学校的诗社,时雨总和方莹一起,久而久之三个人常在一起,方莹话不多,总是在一边静静地看他们两个人拌嘴。翌生惊讶于时雨这样一个外表西化的女孩,竟然骨子里有着极传统的东西,对宅子里的人情世故说得头头是道,四书五经读得烂熟,写字非要用毛笔端端正正地写簪花小楷。

(六)

“我大概爱上你哥哥了,你告诉我怎么办?”方莹郑重地对着时雨说。方莹爱读外国小说,有次方莹来宅里,时雨不在,翌生和她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从托尔斯泰聊到罗曼罗兰,方莹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她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翌生。

时雨愣了一下笑着说:“说不定他也是呢,他老是提到你,这么好的姑娘,教养好,家庭条件也不错……”两个人四目相对,方莹缓缓地说:“真的么?”时雨的心扑腾地空了。真的么?为什么自己有点小小的失落?她怕一个结果,就好像得知舞会的中心不是她,这次考试自己没得第一一样。

后来的一段日子,时雨总不失时机地撮合,舞会上她特意找男同学跳舞,她穿着简单大方的衣裙,一支又一支总是让人叹服,身边的男伴显得多么愚钝可笑。翌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她的疏远,可她越是躲,翌生越是想抓住,像手中的泥鳅,好想拦住舞池中的她,将她拥入怀里,可想想,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没有立场。时雨身边不乏追求者,不论是石油大王的儿子,还是银行行长的孙子,她总能恰到好处地处理其中的关系,一味献媚的殷勤者让她觉得恶心,可也让她快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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