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拾履在圯桥

中国历史上哪只鞋子最贵?张良在圯桥下边捡的那只。

张良原本是韩国的贵公子,祖父和父亲以相国身份伺候过五代韩王,家族富贵无比。韩国灭亡后,张良不肯做亡国奴,动用万金家产,收买刺客,试图刺杀秦始皇。刺杀失败后,他又改名换姓,浪迹江湖,做着各种黑道的买卖。

就是这样一个有故事有身份的人,在下邳的桥边散步消食的时候,看到一个衣著破烂的穷老头儿,故意把鞋子扔到桥下边去了。老头还大言不惭地喊道:“小子哎,过来给我捡鞋!”

张良心里说:“你不知道我连秦始皇都敢杀吗?你不知道我是黑道大哥吗?我都好几十岁的人了,你还敢叫我小子?”按照平时的黑道侠客习惯,张良下一步的动作应该是把老头儿胖揍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但历史就是这样鬼使神差,强横惯了的侠客张良,忽然发现老头儿很老很可怜,很值得同情,替他捡个鞋,不算啥。捡就捡吧!

他蹦到大桥底下,找到那只臭鞋子,捏着鼻子把鞋提到桥上来。正准备扔给老头儿——

老头儿又说:“小子哎,替我把鞋穿上吧!”

张良又大动肝火,再次准备揍人。历史又鬼使神差了一下,让张良的脑筋发生了急转弯。穿就穿吧,就算是敬老、敬老吧!

张良出生在官宦门第、礼仪之家,后来还专门在淮阳学过礼仪。既然敬老,那就把礼数做全。他长跪于地,恭恭敬敬地替老头穿好鞋。然后,等着老头儿说谢谢。

那老头穿好鞋,仰天大笑,站起来径自走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啊!

张良没有跳脚大骂,反而开始思索这个问题:这老头儿不一般,他不是一般人,我碰到的不是一般事……有鬼,有鬼!

他伸着脖子望向老头儿的背影,望了好久,却见老头儿又转回来了。

“你这娃儿不错,可以教导。五天之后,日出时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有事和你说。”

张良为了“灭秦兴韩”,多少年东奔西走,磕了无数的头,求了无数的人,早就能曲能伸了。这时候知道老头儿不一般,自然是再次下跪礼拜,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诺!”

考验还在继续。

五天后的日出时分,张良赶到桥边,老头儿已经先到了。他发脾气道:“和长者相约,怎么能够迟到呢?过五天再来!”说完一摔袖,让张良滚蛋。

五天后,张良起了个早,鸡鸣时分就赶到了桥边,老头儿又先到了。自然是再骂一通,让张良滚蛋。

为了已经灭亡的祖国,张良一忍再忍,坚持到底。第三个五天后,张良半夜就赶到了桥边,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久,老头儿才蹒跚着来了。

老头儿一看张良早到了,这才露出真诚的笑容,连叫:“好,好,年轻人就应该这个样子。”

两人一起坐下,老头儿摸出一卷书,交给张良,说:“年轻人要好好读书学习呀。把这本书读通了,你就能做王者之师。”当时天色还黑,张良啥也看不见,就把书揣进了怀里。

老头儿又神秘兮兮地说:“现在还不是反秦起义的时候,等十年后,时机就该成熟了。十三年后,你会去济北郡,谷城山下有一块黄色的石头,那个石头就是我。”

说了一会话,老头儿就起身走了,此后再也没有出现。

天亮之后,张良取书观看,发现是一卷《太公兵法》,讲的都是行军打仗、阴谋诡计之类。既然反秦起义的时机还没有到,那就隐居起来,好好读书吧。

十年之后,秦始皇死,秦二世即位,陈胜吴广起义,天下豪杰起义。张良也组织了一百多人的小队伍,去寻找大部队。他学了十年《太公兵法》,背得滚瓜烂熟。但他平时跟别人讲,别人都听不懂,心里挺寂寞的。

张良走到留县时,碰上刘邦的起义军。和刘邦一交谈,发现刘邦虽然没文化,但偏偏就能听懂《太公兵法》。两人越谈越高兴,大有知音之感。张良不再去投奔名声更大的景驹,就和刘邦的部队合为一股,做了刘邦的厩将。

张良的原始理想是“灭秦兴韩”,重新建立韩国。他们和项梁的大部队会合后,张良向项梁推荐韩成做韩国的国君。项梁便分了一千多兵,让韩成和张良一起去恢复韩国。这韩成也是个听不懂兵法的,张良和他在一起,根本发挥不出水平。打了好一阵,夺一个城,丢一个城,一直在和秦兵作拉锯战,战果不大。

很快,刘邦的部队又来了,刘张二人再次合作。一个能谋划,一个善执行,很快就打到了咸阳,灭了秦。又一起对付鸿门宴,和项羽斗智……折腾了几年,竟建立起著名的西汉王朝。

评功封侯的时候,却把刘邦难住了。根据当时的军功制度,张良没上前线打过仗,没有立下战功,评功根本排不上号。刘邦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就是张良的功劳!大家不要争了,让张良自己在最富庶的齐国挑选三万户,他说封哪里就封到哪里!”

战功最多的曹参才封了一万多户,保障后勤的萧何走了后门才封了一万户。刘邦一开口就封张良三万户,还让张良随便挑最富庶的地方。

好在张良是学谋略的,知道出风头不好。他谦虚地说:“三万户不敢当,我要一万户就行了。当初我和皇上是在留县相逢相知的,那就把留县封给我吧。”

这个“留侯”其实含义丰富。万一哪天刘邦不高兴了,想抄张良的家,看见“留”字,就会想起当初的相逢,就下不去手。

后来,张良还是想隐居修道,藉以避祸。就公开表态说:

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震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下邳桥上那个老头儿,自称是济北郡谷城山下的黄色石头,与张良十三年后有相见之缘。张良后来果然到了济北郡,在谷城山下发现了黄色石头。他把石头搬回家,像神灵一样供起来。张良寿终之后,张家人把石头埋入坟墓,扫墓时也给石头上一份供。

这事把司马迁都给难住了。司马迁本来不信鬼神,但这老头儿和这石头实在是神奇了。有人说,那故事是张良瞎编的,他有师父,只是不让人知道而已。我觉得,张良背后不仅有师父,应该还有师伯师叔师兄弟,或者是一个庞大的黑道情报网络,所以他出什么主意总是最正确的。

但圯桥拾履的故事还是很有意义。师父折腾了张良多次,磨好了张良的性子,把张良从百炼钢炼成了绕指柔,所以后来张良特别能折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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