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年间苏轼曾解衣欲睡,但见月色入户,清晖皎皎后欣然起行,与张怀民步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他感叹夜夜皆有月阴晴圆缺,处处皆有竹柏郁郁青青,只是独独少了如他一般的闲者。
也适逢中秋前夜,我放下窗帘时忽然好奇,在高楼望月是否别有一番风情呢?一两寸剪裁得恰好的月光正从窗沿垂下,带着些寻常看惯的楼前合欢枝桠留下的影子。
在运河边走时,将败未败的凌霄借着晚风颠颤,圆月如一角钱般空落落地陷在松软的云堆里,周围拢着一圈月晕。这月色远比我想象中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寡淡,那究竟在千百年前是怎样清丽的月色才令文人写下了“云破月来花弄影”的佳句?又是怎样一轮澈静的月亮能寄托“明月几时有”的惆怅?听闻月球以每年三厘米的速度远离地球,那是否古人眼中的明月会比今人眼中更皎洁呢?
若月于山峦间浮升,则曰“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若月沉于江湖之水,则曰“静影沉璧”。又或在大洋彼岸被称为“月亮象磷光在漂浮的水面上发光”。古往今来,月亮似乎被赋予了太多情思,人怀着满腔愁绪,月亮便不堪重负地西沉。若哀吾生之须臾,免不了想要抱明月而长终。
可是月亮只是月亮,数以万计的群星中最近的一颗。它带来潮汐,但是却不会发光,它尽职尽责地作为地球的卫星,却同时悄悄渐行渐远。
很快月亮被河岸的高楼遮去,路灯远比它明亮许多。我于是掉头往回走。
路过汽车站时我想起了心中尘封已久的念头——那或许是数年后,我将一身轻快地订上一张火车票,去一个名字动人的陌生城市,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乍一听似乎颇有些潇洒浪漫,不过现如今的城市大多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楼高灯明。
是什么让我想要独自一人远游,对远方的向往吗?对不可预测的憧憬吗?我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们,那些古时的,四海漂泊的游子,深情凝望的真的是月亮吗?是故乡的月亮吧,“月是故乡明”。这故乡的月亮之中有他们的乡邻亲人,有故乡的花木鱼虫。正因他们心中有一轮来自故乡的明月,伴随他们踏过山岳河海,听过风声猿啼,识过人间冷暖,在望向月亮时才情深意重;正因古时交通不便,水路缓慢,步行亦然,一别故乡便不知何时能归,在眺望月亮时才思乡满怀。正是萦绕着一绺乡愁,他们才能从平淡的、一路风尘的前途难料的生活中,蘸着乡愁写下了一句句诗,于是平淡中也有了诗。
而现在的人,交通便利,通讯快捷,也无需寄愁心于明月,就是诗中也生了几分平淡,不知此事好坏与否。只是,每人心中都应有一捧月光的,正如平淡中也应有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