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诗人——致屈原

爱国诗人——致屈原

作者：汤深礼

中国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又称端阳）本来是一个与历法和气候变化有关的节日，可自从两千多年前楚国的一个三闾大夫在这一天投江自尽后，就逐渐演变成了中国农历中惟一的一个因真人真事而被纪念的节日。这个三闾大夫就是你，我的诗人屈原。

我的屈原，与生俱来的是你的爱国情愫。当初你是一个政治家的身份活跃在楚国政坛的。你的祖上同楚王族有脉络宗亲，你的先辈为创立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是楚武王之后，你的血液里涌动着楚国的爱与恨，爱憎分明。你出生时，楚国的国势开始出现下滑，屈氏家族势力已经衰微，但你的骨子里已将楚国的兴衰铭刻在心中。你十分敬重屈重、屈完等楚国王族的先辈，佩服他们筚路蓝缕，啸傲山林，打下了楚国的根基；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化解了国家的危机。你非常痛恨屈巫、伍子胥那些危害楚国利益的乱臣贼子。在你看来，不管这些人遭受多大委屈，理由多么充分，也不能拿国家民族的江山社稷作为报复对象，这样只会给自己的国家民族带来无尽的灾难。恰逢国家局势危难之际，你开始登上了楚国的政治舞台。你虽为楚国贵族，但并不像其他贵族那样为自己一分私利而保守，你满怀进步理想建功立业，极力帮助楚王复兴楚国，最后统一全中国，由于保守势力的破坏和统治者的昏庸无能，你没有能够充分施展自己的政治才能，实现自己的“美政”理想，成就国家的繁荣富强。

你对秭归的爱甚于山鬼，你对秦国的仇恨更是甚于山鬼。张仪欺楚，离间齐楚联盟，游说怀王投秦，此时，你虽然已经被楚怀王疏远，但你依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于既倒，义不容辞出使齐国，重订齐楚盟约，慷慨陈辞痛斥秦国虎狼之心，力劝怀王杀掉张仪。而楚怀王出尔反尔，毫无主见，听信谗言，放走张仪，令你痛心疾首。最后，楚国再次投入秦国怀抱，更是让你放逐悲歌。贬为三闾大夫，让你远离政治，远离郢都，但你不甘心啊，“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举世混浊而我独清”，所以你痛苦，你孤零，你身心疲惫，形容憔悴，在公元前277年五月初五（端午）一大早，你孤身一人来到汨罗江畔，久久徘徊，谁也没有认出你就是屈原。你遥望着怎么也看不到的郢都，回味着自己的一生，叹息复叹息，最终纵身一跃，投赴滔滔江水。只留下光华灿烂的文章，令后人吟咏，感慨，怀念……

其实，我的屈原啊，伴随终生的才是你的诗人情怀。你用自己的激情和热血，创造了瑰丽绚烂的篇章，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橘颂》明志，初露斗争锋芒。《离骚》告白，彰显爱国情怀；神奇《九歌》，抒发炽烈情感；战歌《国殇》，激励勇士斗志；哀曲《招魂》，呼昏君唤怀王；叩首《天问》，惊天地泣鬼神。从内容上看，在处于政治黑暗、孤立无助的处境中，你只能通过大量的想像、抒情，来寄托自己的心愿，来表达忧患现实的悲愤。从形式上看，你打破了《诗经》四言写诗的格局，采用楚风楚调，开创了“楚辞”这种新的诗歌表现形式，从而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浪漫主义的抒情传统。你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伟大的诗人，你用自己整个的生命拥抱诗歌艺术，用自己全部精神和情感吟唱着一个悲剧时代。终其一生，你恋恋不忘的是如何报效自己的祖国—楚国。当你因为谗言而受到楚王疏远乃至被流放蛮荒之地时，你也只是在诗中表达对楚王的怨恨，诅咒奸臣的无耻卑鄙，日夜思念自己的祖国，时刻挂念它的的安危，从来没想到要离开楚国，到他乡谋取荣华富贵。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楚王朝被迫迁都到陈，楚国人民开始流离失所，你创作了充满爱国思乡之情的《哀郢》。顷襄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77年），秦军又攻下黔中郡，逐渐逼近你的流放地。江山零落，国事惨不忍睹。你举头《天问》，俯首《国殇》，不忍去国，不忍去民，对污浊的尘世感到万分厌倦，于是选择了在汨罗江边怀沙自沉。

我的屈原，你想听听后人如何对你的评价吗？得知你投江后，当地百姓纷纷划船捞救，一直搜到洞庭湖，也不见你的踪影，后来楚国人民为了寄托哀思，每年这个时节争相荡舟江湖上，逐渐发展成为龙舟竞赛；你走后，楚国人民放心不下你，经常放些食品到水中祭奠你，但又担心被水中蛟龙吃掉，后来他们在你魂灵的提示下改用楝树叶包饭，外缠彩丝，做成我们今天看到的粽子模样。不仅楚国人民怀念你，就是你的敌国秦国每年这个时候也以划龙舟、包粽子的形式纪念你，千百年来代代相传，炎黄子孙纷纷为你洒泪，你赋予端午节爱国的文化元素，端午节因你而成为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节日。

你走后，你的弟子宋玉为你写了不少悼念的文章。汉淮南王刘安《离骚传》这样评价你：“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浞污泥之中，蝉蜕于污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惑世之濨垢，皭然泥而不渣者也。推其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他热心收集你的作品，连同宋玉等弟子的悼念文章及西汉时期模仿你的辞赋，编辑成集，共16卷，题名“楚辞”，这可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作家文集；汉文帝时代的贾谊政治遭贬后，途径汨罗江时，引你为知己，有感而发《吊屈原赋》；史学家司马迁更是景仰你，曾亲访你的遗迹，搜罗你的史料，在《史记》中特意为你立传。他同情你的遭遇，也继承你“发愤以抒情”的精神，在遭受宫刑之后，忍着奇耻大辱，在“屈原放逐哦，乃赋《离骚》”精神鼓舞下，发愤著书，从而完成了“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辉煌巨著《史记》。鲁迅先生称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都十分景仰你，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李白蔑视权贵的思想和浪漫主义作品，就是对你的继承和发展，《江上吟》“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称赞你的文章可以和日月争光；杜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 的忧国忧民精神和现实主义作品，也与你有关系。还有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说自己写文章就像有万眼泉水发出，不动则已，动笔就是千言万语，但是与你相比，他说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及你文章的万分之一。1919年“五四”前后，鲁迅先生艰难地探索着中华民族前进的方向，对你的作品以极高的评价“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1926年出版《彷徨》时，引用你的《离骚》诗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你孜孜不倦地追求真理的精神，对郭沫若也产生过很大的影响，抗日战争时期，他创作了历史剧《屈原》，通过歌颂你反对卖国投降、反对专制暴政、提倡团结御侮的爱国思想，在当时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在民间，你更是中国百姓世代普遍敬爱的诗人，没有谁能够取代你在广大平民百姓中崇高的地位。据传，在你投江后不久，民间就开始以独特的方式来纪念你，这就是端午节包粽子和龙舟竞渡。据说，韩国也要认你为祖，与我国抢夺“端午节”的注册权。

我的屈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深爱着自己的楚国，这点没错。但你毕竟是诗人啊，而且率真刚性，大爱无疆。诗人是什么，诗人是太阳之子，诗人是大地之花，它绝不是躲藏在山窟里伺机复仇的侠客啊，而你为什么要痛恨秦国这样的国家呢？我的诗人屈原啊，你为什么要如此拒绝着黄河流域的大地呢？你既然是诗人，就该站在九天之上俯视山川大地，而不是幽闭在群山中顾怜着脚下的弹丸之地！你深爱着的国家，其实那时根本就不是国家，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邑；你痛恨着的大秦帝国，那才是严格意义上的国家啊，它拥有广袤，拥有苍茫，拥有高天厚土，它第一次向世界展示出了中国的统一，神州的神奇。你不爱秦国，乃至欲意以死抗击，但秦国的人，至今依然年年为你划龙舟，吃粽子，甚至对着遥远的汨罗江为你洒下几多叹息，几多泪滴；你那么忠于楚怀王，甚至不惜为他肝脑涂地，但你一心尽忠的楚怀王，却无情地把你打入冷宫，放逐荒野……

我的屈原，魂兮归来吧，你愤激而亡，忧极而死，你的灵魂如今究竟在哪里？你的《天问》，到底是在问人？问世？还是在问自己？如果是问自己，那就对了。一个诗人的真正使命，不是诘问苍天大地，不是叩问君主臣子，而是扪心自问自己的心灵！

我的屈原啊，唯有这样，才如你自己所言：“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