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刀锋》​

读书笔记《刀锋》

坦白的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读书笔记,应该算吧,毕竟字数够了。
呵呵……
我是在上海机场下载的这本电子书,等飞机时看了一些,飞机上看了一些,转机的时候也看了一些。
到了法国机场,脑袋有些晕沉,很难睁开眼睛了,索性挂上耳机,听着音乐,手机都没拿出来。
5月8日晚上十点到达毛里塔尼亚,办理完签证,拿到行李,走出机场已经过了十一点。
机场外有几个本地司机拿着牌子站在那里,我扫了一圈,没发现公司的牌子,只好拿出手机,准备拨一下同事留的司机号码。
就在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正准备躲开,却见那人一把扯掉了头上的围巾,朝我大笑:“刘,你终于来了。欢迎,欢迎。”
这时我才看清,原来是拉里。
他是公司的司机,我之前来过几次毛塔,早就认识了。
拉里还是那样热情,嘴里念叨不停,帮我把行礼搬上了车子,还给我递了一瓶矿泉水。
他能说熟练的法语和英语,不过我英语水平一般,听还可以,自己说不了多少,所以对话总是断断续续的。
不过他并不在意,依旧滔滔不绝,他说他刚刚动了腰间盘突出的手术,在法国做的,要不是在高速路上开着车,甚至还准备掀开衣服给我看手术时缝的口子。
他还说他最小的孩子已经上学了,大的孩子都快上初中了,问我的孩子怎么样?
我刚刚经历了48个小时的旅程,精力有些难以集中,只应付的和他说了几句,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于是打开了手机的图书app,翻开了《刀锋》,假装看书。
“刘,你看的什么书?”进入市区时遇到红绿灯停下的时候,拉里扫了一眼,问我。
“《刀锋》”
“哦,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本书的主角和我一个名字啊!他也叫拉里。”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对的。
拉里显得很兴奋。
“毛姆,是吧,很不错的作家,我看过他的书,《月亮和六便士》,那个画家,真的很牛,我也想跟他一样,把老婆抛弃了去画画。这书里的拉里也是,嘿嘿,真的很厉害啊,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就是和要他结婚的那个女人,很漂亮的那个?身材又好,又有钱的!我总是记不住她的名字。”
“伊莎贝尔。”
“是的,就是这个,多漂亮的女人啊,他都不要,随随便便的就放弃了,嘿嘿,刘,你能做的到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因为脑子不太运转,或许是因为处在“我竟然在和拉里谈论文学”的怪异状态中。
我不想掩饰我的偏见,印象中拉里虽然热情,活泼,但好像没有什么文化,整天关注的都是找女人和怎么占公司便宜这种事情。
他会给每一个来这里出差的男同事推荐本地的“美女”业务,我们甚至怀疑过这家伙本身就是个“老鸨”一样的角色,希望从我们这些“顾客”身上赚点儿提成。
至于爱占便宜,也不是污蔑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这边公司的领导就提醒大家,拉里会经常欺骗我们这些人的钱,比如办理签证收费啦,过路费啦,有时候这家伙甚至会跑到公司的食堂里偷拿一些东西,还被现场抓到过,只是因为他办事还算灵活,而且对本地的情况相当的了解,能够办成很多别人没办法办到的事情,所以才没有开除他。
他现在竟和我谈毛姆的小说,确实有些意外。

第二天,我正在办公室和外籍开会,拉里也来了,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问我喝不喝咖啡。
我的时差还那没倒过来,脑袋正有些昏沉,就要了一杯,叫莫塔的外籍也要了一杯,于是大家停了工作,随便聊了起来。
没想到,拉里竟然又说起了《刀锋》。
“刘,你知道么?那本书我看了三遍!”
“除了印度的那部分我不太感兴趣外,其他部分真的很不错,我的那个兄弟(这里指的应该是书里的那个拉里)真的很厉害,很多女人喜欢他。”
我苦笑,这家伙还是那么爱吹牛——看了三遍都记不住女主角的名字?
当然,我也不会戳破他。
“他是个很有魅力的家伙,对不对?很多女人才喜欢他。但是他最厉害的地方却不是这个,你知道是什么?”
我摇头。
拉里很得意的仰起头来:
“他对这些女人无所谓!这个才是我最佩服他的,这不是一般的男人能够做到的,我就做不到,莫塔,你能做到么?”
莫塔是公司在本地雇佣的高端技术外籍,入职公司的时间比我还早,身材高大健壮,总是一脸憨厚的看人,那双深凹的大眼睛里面充满热情。
他问:“你们说的是什么啊?”
“《刀锋》啊,毛姆的,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毛姆,可我没看过这本书。”
莫塔的回答让我心里平衡了一些,看来拉里只是因为这本书里面有和他同名的人才会看书。
唉,没办法,我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偏见。
“拉里,你已经有很多女人了,还不满足么?”莫塔笑着问。
听莫塔这么说,我来了兴趣,非洲很多国家的男人是可以娶四个老婆的。
“拉里,你要诚实?告诉我,你究竟有过多少个女人?”我笑着问他。
拉里表情倒很严肃:“别听莫塔瞎说,我只有一个老婆。”
“至于其他女人嘛,嘿嘿……”
“就像,人总要偶尔在外面吃顿饭的。”
“哈哈!”
我们笑了一回,这是男人之间的调笑,大家都懂的。
拉里却严肃的对我们说:“有时我真想离开这个国家,离开一切,去追求人生的真谛,就像我的那个兄弟一样。”
莫塔笑他:“你老婆和三个孩子会杀了你的。”
拉里也笑了,摇了摇头把咖啡喝干净,然后走了。
莫塔笑着和我说,拉里太喜欢女人了,虽然没有娶第二个老婆,但会经常出去找女人,甚至还会包养一些年轻的女人在外面。
没办法,按照毛里塔尼亚的法律,只要妻子不同意,他就不能娶别的老婆。
“不过拉里喜欢读书确实没错,他看过很多书。经常给我们讲的。”
我倒是有些意外。
“对了,刘,他还喜欢踢球,上一次你们还一起踢过球了呢?”莫塔突然想了起来,我感觉他似乎很欣赏拉里。
“是的。”我说。拉里身材修长,跑的很快,技术也算好的,只是因为腰间盘的问题,所以经常痛的无法上场。
突然,我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我和拉里竟然有些相像!
读书、踢球都是我最喜欢的。
当然,除了找女人。

5月14日星期六,公司一名中国同事突然确诊了,我们立即人人自危。
从下午开始,我有些头疼,一直发着低烧,好像也中招了。
不过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精神什么的倒还好。
晚上的时候,拉里过来宿舍敲门,看到我戴着口罩这才把口罩戴上,笑着问我:“老大说你也头疼,但现在没办法测核酸,要不要我带你去买点儿药?听说有种美国的药挺好的。”
虽然不太舒服,但在家里躺了一天,我也想出去走走,于是点了点头,上了车。
这里下午下过一场雨,路面上的沙子好像一下子都被冲洗干净了,路边则到处都是积满了水的小坑。
这是个几乎没有排水系统的国家,当然也很少下雨。
拉里显得很兴奋,把车开的飞快,我也打开了车窗,凉风吹在额头,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一些。
“刘,不要害怕,回去多喝一些鲜橙汁,多吃饭,很快就会好的。”
“谢谢!”
拉里把车停在路边,跑到旁边的药店里,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这里没有那种药,咱们换一家吧?”
我倒无所谓,坐车兜兜风也挺好的。
“对了,你想不想吃点儿东西?”
“有什么好的?”
“沙漠烤羊,我知道一家,非常不错,整个努瓦克肖特里面最好的。”拉里笑着说:“不过你要请我。”
“好啊。”
其实我不是很有食欲,尤其是油腻的东西,甚至还有些恶心,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厨师做了羊肉,我都没吃。
不过想到他既然带我出来兜风,请他吃点儿烤羊也没有什么关系。
拉里把车开的飞快,直奔城外而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沙漠上。
被冷风吹的确实很舒服,我索性把手臂靠在车窗上,脑袋架在上面,看着外面那在灯光中起伏远去的沙丘,虽然没有白天或者夕阳西下的时候好看,但一样别有情调。
人生病的时候心里会柔软许多的。
终于,一排帐篷出现在了沙丘的远处,然后则是一大片的黝黑的东西铺满了整个天际。
当车靠近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都是太阳能发电板,密密麻麻的闪着淡淡的光芒,夜色之中看不出来到底占了多大的面积。
我很少出来,也不知道这里竟有这么大的一座太阳能电厂。
拉里介绍说:“这是法国人做的,花了不少钱,但这些人不知道怎么管理,这些太阳能板上几乎都被沙子覆盖了,估计发不了多少电。”
“从技术上说你是对的。”
“这群骗子。”拉里骂了一句,然后笑了,“不过听说这个电厂是送给我们的,免费的,也挺好的。”
“我们到了,看到了么?就在那里。”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旁边是有几个戴着头巾的黑人看着我们。
距离路边不远则是一个一人高的炉子,里面用破旧的铁皮围成了一圈,圈子里还有几个小的炉子,圈子外则挂着几只极小的羊头和羊皮。
他们后面则是一架又一架只有顶部的帐篷,里面铺着毯子,已经有了不少人坐在里面。
有个人牵了几头骆驼蹲在旁边,骆驼旁边有一个架子,上面堆着一些空的矿水泉瓶子,都撕掉了标签,应该是用来装新鲜的骆驼奶的。
我刚下车,诱人的香味就飘了出来,确实是烤羊肉的味道。
正准备凑过去看,拉里突然拉住我,“刘,快走。”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把我推上了车,自己也一下子跳了车,动作麻利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
这时我才发现拉里表情严肃,两只眼睛紧紧的眯了起来,盯着前方,猛的启动了车子,急速后退。
我好奇的朝着前方看去,在烤羊的炉子旁边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上是当地传统的袍子,相当的鲜艳。
一般说来,这里女人的脸都会稍微挡住,但这次我却看的相当的清楚,因为这个女人解开了头顶的纱巾,再加上车灯正好照在身上,仿佛给了她一个特写。
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不太像毛塔当地的女人,相当的年轻,身材纤细修长。
女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即使刺眼的车灯也没有躲闪。
随即,她伸出手来,好像要说什么。
不过这时拉里已经把车掉了头,然后猛的启动,呼啸而去,即使我急忙回头,也只看到她朝我们举着右臂。
“她是谁?”
“我的伊莎贝尔。”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烤羊摊子已经消失在后视镜之中才明白过来。
还是《刀锋》这个梗啊。
“怎么?她是你原来的女朋友?”
拉里没有回答,但放慢了车速,沙丘迅速的在我们眼前掠过,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车,远处能够看到点点星光的深蓝天空。
“刘,你说我的那个兄弟到底有没有爱过伊莎贝尔?”
唉,这家伙又回到了那本书上。
不过我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
书里的拉里一直都和伊莎贝尔在一起,甚至也准备娶她,但他应该也知道伊莎贝尔和他人生选择是不同的,所以他们两个人分手时,好像很正常。
或许正是因为太正常了,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我看来,拉里会不会爱上什么人都是一个疑问。
当然,“爱”这个词是我自己的定义,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轻易评价别人“爱”还是“不爱”不仅有些不礼貌,还有些缺乏自知之明。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拉里把车停在了路边,没有下车,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沙丘和天际。
还别说,他虽然经常嬉皮笑脸的,但脸型凹凸有致,眼窝深陷,鼻尖高耸,其实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刘,你有爱的人么?”
我不太喜欢讨论这种话题,感觉怪怪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现在的场景,或许因为方才那个女人站在强烈的车灯中突然伸出手臂的一幕有些让人触动。
“有啊,我的妻子。她是我高中同学呢,我一直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你很幸福啊。”拉里像是在苦笑:“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幸福的。”
说着他启动了车子,掉头朝着城里奔去,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也没问。
气氛实在有些奇怪。

周日休息,医院都不开门,所以我是周一上午才去测的核酸。
拉里送我去的。
很小的屋子,大概只有一米见方,白发的本地老头颤颤巍巍的给我捅了三次鼻子,然后把棉签放到一个试管里测试,让我们出去等待。
我们两个人站在破旧的屋檐下,没有说话。
拉里好像失去了嘻嘻哈哈的本事,沉默的有些古怪。
不到十分钟,老头喊我们进去,对着拉里指了指那个小盒子上面的刻度,意思我没有中招。
“回去好好休息就行了,虽然他们这里测的是阴性,但也是不准的。”
拉里突然笑着和我说。
然后,前天晚上那个驾车就跑,满脸怪异表情的拉里已经不见了,那个整天笑嘻嘻的拉里又回来了。
确实回来了——他刚刚明明拿了我两千本地币,但却只塞给那个老头一张,而且转头就跑过来告诉我这还是他托了关系的成果。
到宿舍我下车了之后,拉里突然叫住了我:“刘,前天晚上……主要是我对不起她。”
“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
我忍住笑:“看的出来。”
直到进门我才补充了一句:“长的漂亮啊!”

在海外出差生病是很难熬的,幸亏不用上班,所以就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和看视频,过着昏天暗地般的生活。
我重看了一遍《刀锋》,甚至又把《月亮和六便士》翻了一遍。
我很喜欢毛姆这种写作手法,第一人称写作,写的却是别人的故事。
最主要的是这两本书的主角都实在是太出彩了。
所以嘛,在文学作品中,塑造人物还是最重要的,像高更(书里的名字我忘了)和拉里这种人物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当然,那些配角也熠熠生辉。
我曾经也有自己的文学梦想,这些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工作和家庭上,但偶尔也会写一些东西。
但不知什么原因,大概是被现在的网络小说同化了吧,我总是试图去寻求某种商业化的模式,也曾写过几十万的文字,可惜那些东西自己看一眼就会觉得都是垃圾。
现在想想,应该是舍本逐末了。
好吧,读书时难免会反思这些东西,对于这个话题,我写了很多所谓的随笔,鉴于我希望这篇笔记里面还是聚焦下《刀锋》,所以那些无关而破烂碎片的文字就不放到这里了。
当然,这只是一篇笔记而已,起码我所认识的这个拉里还没办法成为一个魅力人物,或者作为一个故事的主角的。

病去如抽丝!
到了星期四的时候,我整个人才差不多恢复了,胃口也逐渐好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确诊了,只是因为吃东西的时候没有注意,犯了肠胃炎,毕竟我最主要的症状还是恶心。
为了尽快恢复,我弄了个足球在院子里稍微运动一下。
第四天我正在踢球的时候,莫塔戴着口罩从宿舍大门进来,和我说了几个项目的情况,然后说:“知道么?刘,拉里跑了?”
“跑了?”
我是吓了一跳,甚至球都一脚踢飞了。
“是啊,前天有个女人跑到办公室来找他,被老大看到了,于是给拉里打电话,结果拉里吓的跑了。”
“辞职了?”我直觉认为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女人,但不肯定。
莫塔笑着摇头:“当然没有,听说拉里和老大说,这个女人是他之前的女朋友,本来两个人是要结婚的,但是拉里悔婚了……总之,很复杂。”
看他憨厚的样子,应该知道的并不多。
“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应该是努瓦迪布吧?”
那是这个国家第二大城市,因为距离欧洲比较近,比首都还要繁华一些,不过我没去过,听说开车要六七个小时,而且路还不太好走,经常有车祸发生。
“好吧,估计他是要躲一下,过几天就回来了。”
莫塔一点儿都不担心的样子,笑道:“肯定的,只不过那个女人挺漂亮的,比拉里现在的老婆漂亮多了,可惜不是穆斯林。”
我虽然有些好奇,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拉里要是突然跑到印度去,我才会惊讶。

公司在本地一共有两个司机,拉里跑了之后,又临时招了一个,叫艾迪,带我出去两次,但这家伙不太爱说话,总是一本正经的开车,神情专注,只有下车的时候会很有礼貌的说句“谢谢”,没有拉里有趣。
拉里的事迹在公司中方和本地之间传了起来:
据说这个女孩的母亲是塞内加尔人,父亲是法国人,所以混血,是拉里在塞内加尔工作时认识的,但因为拉里要回到毛塔,所以就和她分手了。
女孩本来不知道他在毛塔,偏偏那天恰好碰到了,所以才追了过来。
这种事很多,我并不觉得奇怪。
中国的那些精彩戏码就不用说了。
我还见过非洲本地的黑人女人带着孩子跑到中国大使馆去寻找“丈夫”的场面——她们给一些中国男人生了孩子,然后这些“丈夫”突然跑回国了,她们没有工作和钱养家,更别说跑到中国找那个负心的男人了,只能到大使馆去要个说法。
大使馆也是解决不了的,只能安抚和调解。
最离谱的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员工,在当地迎娶了一个女孩,还是举办过婚礼的那种,最后还生了孩子,却突然消失了。
那女人家境其实还好,是上过大学的,意志力相当坚定,竟一口气找了我们公司三个国家的分公司和大使馆,最终人是找到了,但是那人已经在中国又结婚了。
这些事情后来都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像拉里这种的就更不好说了。
又过了几天,确诊的那位同事转阴了,大家又开始正常的去办公室上班,因为堆积了一些事情,所以马上忙碌了起来。
5月25日下班之后,我在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大概六点的时候才拎着书包往宿舍走,路过门口足球场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踢比赛,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突然,有人和我说话。
“拉里也很喜欢踢球。”
我回头,这才发现一个女人站在我身后。
伊莎贝尔!
这是我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名字。
唉,完了,我也和拉里一样中了《刀锋》的毒了。
确实是她,她这次没有穿本地那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袍子,只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色T恤和过膝的长裙,但我应该不会认错。
近距离看她更加漂亮。
五官不用说了,她们这些混血女孩好像是天生能够集成各个人种的优势一样,精致好看,会给人“怎么会长成这样”的错觉。
关键是皮肤,不白但也不黑。
有人说是小麦色,我不知道小麦色到底是什么颜色,大概是那种超市里有卖的白巧克力色,黑白之间偏白一些,而且和欧美人不同,她的皮肤相当的细致,几乎看不到稍微大一点儿的毛孔。
好吧,其实我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你好。”我说。
“你好。”她说着很流利标准的英语,朝我伸出手来。
我和她握了一下,手上的皮肤简直就是缎子一样。
“我叫米娅,我知道你认识我。”
她走到了我的旁边,也朝着球场里看去。
这个距离让我有些不太舒适,香气太过浓郁,所以我稍稍的朝着旁边移了一下。
“是啊,那天我也在车上。”我只有实话实说。
“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伊莎贝尔。”她转过头来,嘴角绽开一个很好看,但有些意味难明的笑容。
“《刀锋》?”
“啊!”
她明显吃了一惊,淡蓝色的大眼睛又大了许多,直直的盯着我。
虽然我早已移开了视线,但被她这么看的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好吧,我坦白,对于美女我确实没有什么抵抗力,而且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力进行表情管理,所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是最好的,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总比手足无措强。
“拉里跟你讲的么?”她竟然又凑近了一些:“那本书还是我推荐给他的。”
“是的。”
“当时我们在塞内加尔,我正好读到这本书,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书里的主角也叫拉里,就推荐给他,你知道,拉里之前是从来都不看书的,甚至连字都认识的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他却很喜欢看,甚至连续一天一夜都没睡觉,一口气看完啦!”
见我始终没看她,她也只好转过头去。
球场上战事正酣,我有些手足无措。
“可惜他一直都记不住伊莎贝尔这个名字。”
我有些奇怪,这本书有这么大的魔力?
这对情侣都有点儿……怪怪的。
当然,我对西方人的想法无法捉摸,或许他们觉得这是件有情趣的事情?
“你能帮我找到拉里么?”米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
“找不到。”我完全不想掺和这种事情,即使对方是个美女。
“我可以给你一千美金。”
这回是真的吓的我转头,正好迎上她的直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笑容里隐藏了一点儿什么。

好奇心虽然很好,不过我还是拒绝了伊莎贝尔。
错了,米娅。
唉,我好像也被这对“情侣”给洗脑了,一本书而已,这个代入感有些过份了。
第二天早晨和老婆视频的时候,我和她说了这件事,老婆想要看拉里和米娅的照片,因为她不信我说的,他们都长的那么好看。
老婆一直都是颜控,我是知道的,可惜我没有他们的照片。
“可能,她是想要个说法吧,面对面的那种?”
最后,老婆推断说。
我大概有些明白了:拉里是偷偷跑的,很多事应该都没有说清楚,从那天他直接驾车逃跑就能看出来,米娅想要找他或许也并不是想要和他复合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希望他能够站在自己对面,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解释一下?
好像有些道理啊。
我天生愚钝,对情感之类的事情并无深入研究,实战经验更少,很多事情都不理解。
断开和老婆的视频之后,我有些困意的躺在了沙发上,双腿架在椅子的扶手上,又打开了《刀锋》。
好容易找到了拉里和伊莎贝尔分手的那一段,就是在拉里在巴黎的住处时的故事,仔细看了一遍。
和第一次匆匆扫过相比,这一次倒有些投入,尤其现在有了两个原型在脑海里呈现。
而且他们的长相都是相当的动人。
以下是原文的内容:
“亲爱的,我不能回去。回去对于我来说如同自杀,如同出卖了我的灵魂。”
拉里说。
“我觉得这对你可能是一种解脱。”
伊莎贝尔转过身来,嘴角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现在走吧。”
分手么?
我的思绪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清晨——我孤零零的站在那栋红漆已经斑驳的宿舍楼前面,两只手不停的握紧又松开,甚至都不敢看那些来来去去的女生。
然后,她跑了下来,身上的白裙子像朵会飘的云。
“我们分手吧!”我说。
她停了下来,直直的看着我,本来伸向我的手像是触电一般的缩了回去。
我想看她的眼睛,但不敢。
“好。”她好像是从身体里挤出了这个字,然后转身跑进了宿舍楼。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不知为什么,我始终记得那个“好”字,却连她的脸都记不清了。
放下手机,我仿佛看到了她站在车灯前直直的看着我,但那张脸却是米娅的。
这吓了我一跳,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难道方才都是梦么?我也有些迷糊了。
好像,我确实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了,那个清晨我并没有站在那栋楼的下面,她也并没有穿着白裙子像是会飘的云一样的跑下来?
我只是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她回了一个“好”字?
唉,实在记不清了。

其实我骗了拉里,我现在的老婆虽然确实是我高中的同学,但我们是很久之后才走到一起的。
根本没有我一直喜欢她,她一指喜欢我的戏码。
高中的时候我几乎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足球和读书之中,当然,偶尔也会写点儿东西,当时最为得意的事情就是自己写的小册子在班级里传来传去。
老婆也是我的读者之一,但我对她的印象也只是读者之一了。
上了大学之后,春心萌动,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觉察出来,但随着宿舍和班级里的情侣一对一对的出现,我也有了一些想法。
应该是大二吧,记得不太清楚了,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约了一个学妹去看电影,可惜我对这种事情真的没有多少天赋,甚至没有多少兴趣,当时偶然的冲动最后也迅速消散了。
看完电影后,我们两个并排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好像聊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聊。
在我们那个时候,男女一起看电影就是约会的开始,可惜,我们也只“约会”了这么一次。
我是真的觉得这种事没有太大的意思。
然后就是工作,同事们纷纷结婚,我却不太着急,一心想着能够多玩几年就多玩几年,所以但凡有出差的任务,不管是去别的城市,甚至非洲的不毛之地,我都争抢的过去。
在安哥拉呆了五个月,我就和非洲结下了很奇特的缘分。
四年过去了,我跑了很多地方,休假旅游的次数更多,直到有一天突然被老妈和老爸联合教育了一顿,决定找个女朋友。
相亲的第一个女孩是朋友介绍的,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想想,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在那个南方城市安家吧,所以在明知道可以买套房子的情况下,也没有出手,反倒很有义气的把当时身上所有的存款都借了个一个好哥们儿。
最后那个哥们儿和钱一起人间消失了。
我的第一个真正的女朋友是在辞职读研的时候,我们分手的莫名其妙,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走到了一起,然后突然一下子就分手了。
过了没几天,我就有了第二个女朋友。
至于她,我甚至连分手时的场景都记不清楚了,到底是我当面告诉了她,还是发的短信?
第三个则是工作以后,同事介绍的,本来准备谈婚论嫁的,甚至都见了她的父母,最后只是因为房子的事情闹了些别扭,然后就分道扬镳了。
后来就遇到了我老婆,她正好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工作,联系了我,然后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多少年后,老婆问我在高中时对她的感受,我很“坦诚”的告诉了她。
“应该算是暗恋吧,但是不敢表白,后来我们分开两地上了大学,感觉希望不大了,而且你又那么漂亮,所以我就更不敢了。”
老婆好像笑的挺开心的。
所以我也笑的挺开心的。

5月26日是周四,那个晚上没什么工作,我甚至还写下了一片短文,把自己的“情史”梳理了一遍,写完之后扫了一遍,觉得有些丢人,所以又删掉了,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文档还留在电脑的垃圾箱里,于是恢复了又看了一遍。
但最后还是删掉了。
没有什么感慨,甚至都说不上回忆,因为很多回忆应该都是不太准确的,我和老婆从牵手到结婚已经过了十三年,孩子都已经十岁了,按照目前的架势,自然是要走到尽头的。
或许我对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现实的期待,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不管是读书还是写作,我都喜欢轰轰烈烈的爱情,有时候甚至还会因为某个情节哭的稀里哗啦。
但在现实上呢,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
第二天,我给米娅发了一条信息,说如果拉里联系我,我会告诉她的,而且不要钱,但有一个前提,要她给我讲讲他们之间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想要多和这个混血美人接触一下?
或许吧,但我觉得最可能是因为我对自己感情的那次梳理。
我不期待现实中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一旦发现现实中有了这种事情,自然想要看看。
“好,晚上见,我们正好一起看比赛。”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是今年的欧洲冠军决赛,工作太忙,差点儿给忘了。

晚上七点的时候,我和米娅在公司不远处的咖啡馆见面。
这次她穿了一身宽松的碎花连衣裙,头发挽了起来,脖颈到额头之间仿佛是修长优美的花瓶,相当惊艳。
美女确实是最美的风景,只可惜我的定力不足,要是直视她的眼睛对话,坚持不了几秒就要败下阵来。
按照商务礼仪来说,我的视线应该落在她的下三角区(眼睛和鼻子之间),但她的那两只碧蓝的眼睛仿佛就是旋涡一样,总是自然的就把我的视线吸了过去。
这是我的问题,从小到大,我就不太习惯和女孩相处,尤其是漂亮的,甚至还会出现手心出汗这种问题。
距离比赛还有一个小时,我们要了两杯果汁和一些点心。
“刘,你真的想听我们的故事?”
“是啊。”
“为什么?”
“好奇?”
我本想像电影中看到的那种潇洒的帅哥,注视对方的眼睛,然后笑道:“因为你长的漂亮啊!”可是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出来。
“好吧,谁让我有事要求你呢?“
“其实我问了你们好几个同事,还有你们的领导,那个叫做PAUL的人,但我觉得你和拉里的关系不一般,因为他只和你说起过《刀锋》这本书。”
我喝了一口咖啡,仿佛是错觉,毛姆正坐在伊莎贝尔的客厅里。
我记得其中有一个情节:为了某件事,伊莎贝尔要感激毛姆,准备亲他的脸颊一下,但毛姆却希望是嘴——好吧,这个带着挑逗的情节我记忆十分深刻。
伊莎贝尔真的亲了毛姆一下。
当时我甚至还希望毛姆和伊莎贝尔之间会发生点儿什么。
可惜后来什么都没有。
这该死的代入感啊!
十一
“我第一次见到拉里,就爱上了他。”
米娅声音有些低沉,灯光之下,她整个人像是加了滤镜的雕像,朦胧动人。
“那时他刚刚从赤道几内亚执行任务回来,退役之后被安排在大使馆工作,我们是在一个部委常密举办的宴会上遇到的。”
我沉默了,这和我印象中的拉里不太一样。
在公司里他只是个司机,整天嬉皮笑脸,无足轻重,大概也没有什么人重视他,很难把他和一个退役士兵甚至大使馆工作人员的身份联系起来。
“然后我们就同居了,后来他甚至和我求婚了。”
“拉里这么好?”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看了我一眼,长长的睫毛一起跳动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你不觉得他很英俊么?”
好吧,可能吧。
我自然不能否定这个事实,不过拉里虽然长相不错,但气质嘛……
“开玩笑的,你也很英俊的。”米娅低下头来吸了一口果汁,两只眼睛从杯子的上沿露出来,含笑的盯着我。
我移开了目光。
“开个玩笑,他有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热情,开朗,当然,不可否认,他的身材很好。”
“在外国执行任务的时候,他的腰还受过枪伤,甚至还动过手术。”
我想起拉里给我看他的那个伤口,在法国动的手术,不过原因好像是腰间盘突出吧。
“我父母其实不太同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的哥哥也是,查理还去恐吓了拉里一次,不过用处不大。他们都是个孩子啊!”
米娅脸上露出纯真的笑,眼睛眯了起来。
我也随她笑了。
“那时我正在学习绘画,本来还有自己的一个小画室,和拉里同居之后,干脆不再回家,把画室也搬到了他的住处。”
“那段时间很美好,我们每天都会折腾的很晚,所以起床也很晚,然后他会先起来准备早餐,然后去大使馆上班,我则整天都呆在画室里,等他回来。”
我意识到这其中的某些特意的含义,不由得低头去喝了一口果汁掩饰尴尬。
“然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这个转折有些让我始料未及,一下子抬起头来。
米娅眼中的笑容不见了。
“在我生下孩子的第三个月,拉里消失了。”
“而且,他带走了我们的孩子。”
十二
我还清楚的记得接下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巴黎球场的安保问题,欧冠决赛的开始时间被延迟了了很久,直到两队队员正式进场,整个咖啡馆才陷入了疯狂,所有人的都不停的举杯大喊,包括我和米娅。
当下半场皇马由维尼修斯打进一球的时候,我和周围的几个人击掌庆祝,米娅更是像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和旁边的几个男人击掌。
最后,她特意跑过来拥抱了我。
“刘,你要帮我找到拉里!我要找回我的孩子!”
她整个人都扑在我怀里,柔软的像是一团带着香气的云朵,让我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轻轻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十三
如果这是个故事的话,接下来或许会这么发展:
我对米娅动了恻隐之心,最后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了她,找到了拉里,甚至还说服拉里交出了那个被他带走的孩子,两个人最后和解了。
当然,其中或许有一些困难,“我”和米娅之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最好是那种欲语还休的状态。
当然,如果双方一旦失控,竟然发生了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也是不好说的,毕竟她的外貌对我的吸引力十分巨大。
那么,在这个故事里,“我”就成功挤掉拉里成了主角。
接下来就可以演化到另外一段爱情故事了——我在妻子、孩子和米娅之间进行选择?
很狗血的故事吧。
这并非我危言耸听,这种事不仅发生过,而且还在日以继夜的发生着——当然,女主角并不是都是像米娅这种外国美女,很多甚至平平无奇,至少从外貌方面看,甚至无法和“男主角”的“原配”比较。
而那些结局悲剧的“原配”还辛辛苦苦的在国内帮着这些出差的男人带孩子。
这种故事我见的太多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想:如果这个时候突然米娅给我打来电话,邀我出去,或者突然有人敲门,我开门时发现外面她就站在那里的话……
我会不会走入另外一条道路?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已,而且没有发生。
我虽然没有什么创作能力,但这个故事可能还有很多发展的可能:
比如,拉里其实杀死了那个孩子,所以才躲着米娅——这说不定会演变成一部惊悚片,故事里隐藏着一个冷血杀手,最后我的生命甚至都受到了威胁。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拉里和米娅之间其实并非那么简单,结合拉里的出身,这说不定是一部谍战片,听说毛塔和塞内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不太好。
……
总之,我是在有些朦胧的状态下睡着的,梦里也乱七八糟的,中间甚至惊醒了一回,然后就睡不着了,拿起手机来听了很久的音乐之后才重新睡着。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也是在一个梦里,梦到我儿子和老婆坐在那里朝我笑,好像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十四
事实上这不是一篇小说,只是读书笔记而已,所以接下来也没有稀奇古怪的故事。
不用我去找,拉里第三天就回来了。
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我拎着电脑出去见客户,走到车子旁边时发现驾驶位上坐的是拉里,吃了一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好久不见啊。”
拉里笑着启动了车子,问我:“去哪儿?”
我木然的说了一个地点,想起米娅,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有些麻烦的事情,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伊莎贝尔么?”
“是的。”
“她叫米娅,来找我,我不想见她,所以就和老大请了假,出去躲了几天。”
“幸好,昨天晚上我在海关的朋友告诉我,她已经回塞内加尔了,于是我就回来了。”
拉里甚至有些得意,朝我笑道:“我和我的那个兄弟还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刀锋》里面的拉里,不过这次却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
努瓦克肖特天空湛蓝,地面上却都是淡黄色的沙尘,不管从哪个方向望去,都能看到远处绵延到天际的沙漠。
这里距离撒哈拉沙漠原本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几年沙漠化越来越严重,已经有大片大片的居住区被沙漠占领了,到处可见那些一半身躯都埋在沙中的建筑。
破败,荒凉,路上到处是坐在毯子上无所事事的人,几个小孩子幽魂一样的在街角游荡。
一路上我们没有继续说话,拉里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还随着车中的音乐唱了起来。
我则假装看着手机,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五
这导致我见客户的状态也有些问题,不过幸好还是对付过去了,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拉里正在等我。
我决定坦白。
“前天晚上的欧冠决赛看了么?”
“看了啊。好可惜啊,我是利物浦的球迷,就差那么一点儿我们就赢了。”拉里启动了车子。
“我和米娅一起看的。”
车子一下子停住了,后面马上响起了汽笛声。
拉里奇怪的看着我,最后还是让车子继续往前开去。
“你们上床了?”
“什么!”我差点儿叫了出来。
拉里没看我,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像是嘲讽。
“别骗我了,你们肯定上床了。”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会?她要我帮忙找你。”
“鬼才相信,她想要的男人没有人能逃掉,刘,你不用怕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有些无语。
“她就是干这一行的,当初我也被她骗了,哼,还说什么画家,她会画画么?还说父母都是大学的教师,骗鬼呢,要不是后来一个朋友告诉了我,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刘,你知道索亚这个女人么?”
我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书里的啊,《刀锋》,就是拉里想要娶的那个,后来被人杀死了,很惨,别告诉我你还没看完这个故事。”
我想起来了,那个吸毒堕落上瘾的女人,拉里确实想要娶她。
故事的结尾,拉里和毛姆一起埋葬了她。
“其实米娅根本不像伊莎贝尔,反倒有些像索亚,只不过她更善于隐藏而已。”
“当然,她很漂亮,身材又很棒,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拒绝她的,更何况她知道怎么吸引男人。”
我还是有些迷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娅告诉我拉里和她相爱,还有一个孩子,但今天拉里却告诉我米娅其实是个妓女!
“对了,刘,你们做好保护了么?”
拉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问我。
见我没立即明白,他笑着指了指下面。
我明白了,感觉整个脸一下子都红了起来。
“拉里,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起了你。”
拉里疑惑的看着我,“不会吧,刘,你是不是那里有问题?你虽然四十岁了,但踢球的时候看的出来,你身体还是很强的。”
我有些无奈。
“她告诉我说你们生了一个孩子,但是你突然跑掉了,还带走了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个拥抱,温热柔软的身体中似乎都充满了浓郁而诱人的香气。
“胡说!”
拉里明显生气了,“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我是被她骗了。”
“不过幸好我最后清醒了过来,没让她得手。”
“刘,如果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最好,如果发生了,但是没做保护措施,我劝你最好找个机会去检查一下,或者买下药,那种药也是美国的,虽然很贵,但确实有用,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我沉默了许久:“不用了,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拉里仔细的看着我,大概相信了。
“刘,如果你需要女人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啊,只要5000(毛塔本地货币,大概相当于800人民币)就能找到既干净又漂亮的女人,不比米娅差的。”
我有些无力:
“不用了,谢谢!”
十六
奇怪的是,和米娅看球的那天晚上之后,我一直都很相信她说的那个故事,但和拉里见面之后,我却又相信了拉里的故事。
大概我本身就没有什么辨识真假的能力吧,是个耳根很软的人。
难怪领导总说我太容易相信别人,有时候客户说句什么话,我就当成圣旨来执行了,不太懂得变通。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空旷的街道上开车,突然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朝我招手。
我吓得一脚油门,冲了过去,却只听嗵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
这梦把我吓醒了。
我拿起手机,翻看儿子和老婆的照片,看着看着,他们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突然觉得,或许我应该考虑回国了。
十七
我是7月1日那天和领导申请回国的,但却被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现在是疫情阶段,机票价格太贵,而且回国隔离时间又长,我出差才2个月,领导希望我能够多呆一些时间。
再说毛塔的项目还没有结束,当地公司的领导也不同意我回去。
到了7月16日,我又提了一次,并说家里现在老人身体不好,我老婆工作又很忙,没办法兼顾,所以我必须回去,等老人身体恢复了,下半年我还可以再出来。
领导同意了,但要求我8月6日之后再回去,出差超过3个月,这样他也可以和上面的领导交代。
我和老婆说了这个消息,她并没有说什么,儿子却高兴了起来,从那天起每次视频都要问一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预定了8月10日的机票,但没告诉家里,因为现在这些航班是随时都可以熔断的。
7月25日那天,莫塔告诉我,拉里又跑了。
我马上意识到,米娅回来了。
十八
写这篇笔记的时候是8月6日,其实在7月25日的晚上,米娅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接。
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给她回了过去,并说昨天工作太忙,一直加班到很晚,所以没有给她回电。
“你晚上有空么?出来喝杯咖啡?”她问。
“不行啊,还要加班的。”
“那明天呢?我有事儿跟你说。”
我犹豫了一下,坦白的说,她对我有些危险,我不想再见他了。
“明天应该也不行,可能要忙到周末的,我们最近都要工作到很晚。”
电话那边沉默了。
我有些紧张,最后说:“这样吧,如果那天有空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好吧,谢谢你。”
挂了电话之后,我突然发现,我们竟然没有谈到拉里。
十九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有些紧张,即使没事儿我都会在办公室呆到十点左右才回去,有时候就站在办公室的房顶看着周围,生怕突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很奇怪的一种状态,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这种状态的。
一个和我无关的公司同事,一个和我无关的外国女人,他们各执一词。
我在海外出差已经超过十年,每年都会有大半年在海外呆着,但从来都没有遇到这种状况。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梦到过很多次伊莎贝尔,不,米娅,各种状况都有,有时我们在咖啡厅里欢呼拥抱,有时我们在某个粉红色的房间里抵死缠绵,有时却看到她浑身是血抱着一个孩子站在我的车前……
奇怪的是,不管我什么时候梦到米娅,但拉里却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二十
好的,现在我要来对这篇笔记做一个总结了。
今天是周六,不用工作,我从早上九点就坐在电脑前,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中间除了花半个小时吃了一个午餐之外,都在打字。
要不是7月31日晚上和8月1日下午发生的那件事,我或许根本就不会写下这篇“笔记”。
最开始的时候,我很关注我个人的状况,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焦虑,好像是被诱惑了,所以才会无法控制住某种不该存在的欲望,但随着回国的日期越来越近,我的状态已经大为改善,已经不再无缘无故的梦到米娅了。
有一天晚上我梦到老婆出了车祸,梦里哭的稀里哗啦。
我经常翻看老婆和孩子的照片,渐渐的想起了一些往事。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我们分班,大家潮水一般的涌进了新的教室,瘦瘦的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喊,大家都先找个座位坐下。于是我就往后面跑,刚刚坐下,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女生戴着眼镜留着马尾辫,穿着件绿色的大衣走了进来。
她坐在我的前面,还回头朝我笑了一下。
她就是我现在的老婆。
这个记忆如此生动,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毕竟十几年之后,我和老婆再次相见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起来这一幕,甚至都没想起来她还有这样的一件衣服。
好吧,我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但是拉里和米娅的问题没有解决,我写这篇笔记的目的还是为了他们。
或许说,是为了纪念吧!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7月31日的晚上,大概是九点多,我拎着书包从办公室出来,往宿舍走去,这个时候整个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远处还有零星的一些车辆。
走到那个球场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是米娅。
她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整个人好像都融入了夜色之中。
“你果然很忙。”她伸手拂了一下鬓边的头发,朝我笑。
“是啊。”我看着她的眼睛,漂亮的仿佛非人。
她们集成了人类所能想象到的美,但烦恼却与凡人一样普通。
“知道么?我太喜欢《刀锋》这部小说了,感觉它就像是写我自己一样,所以一旦遇到一个像是毛姆一样的男人,我就有些情不自禁。”
我有些迷糊,却看到她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刀锋》。
封面上有英文和法文。
沙漠一样的封面,有个抽象的人站在那里,中间仿佛是太阳一样,即使在夜光之中也能看到那火焰一样的颜色。
“我准备离开了,这本书送给你吧。”
她把书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封面是那种很硬很厚的材质,摸在手里就知道这本书已经被人读过了很多遍了。
然后她又轻轻的拂了一下鬓边的头发,朝我一笑,眼睛眯了起来。
确实很美啊,我欣赏般的看着她,突然又想起了书里的那个情节,毛姆恶作剧似的要求伊莎贝尔亲一下他的嘴。
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她摆了摆手。
她挎着包沿着足球场的边缘朝着马路走去,高跟鞋踩在球场上身形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我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到马路边,然后钻进了一辆汽车。
坐在驾驶位的男人朝我招了招手,然后开走了。
本来我以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米娅,谁知道我错了。
二十一
星期一的下午,我正在给十几个客户培训,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这边公司的老大PAUL。
我喝客户说了声抱歉,然后拿着电话到了旁边。
“拉里出了车祸,人已经不行了,他要见你。”
我们赶到事故地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越野车直接翻了过来,两具尸体都被拖了出来,放在了旁边。
拉里和米娅。
米娅还穿着那天和我一起看球时的那件碎花连衣裙。
警察们还在忙碌着,这里是从首都到努瓦迪布的主干道,距离努瓦迪布已经不到十公里了。
“事故是今天清晨发生的,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拉里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还在首都呢,开到这里至少要七个小时啊。”
PAUL相当的郁闷,他是这边的公司负责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故是要负责的。
“我问了运营管理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开了一夜的车来努瓦迪布,而且还带了这个女人,刘,这个女人你知道吧?就是前段时间跑到办公室来找拉里的那个。”
我点头,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处在很奇怪的状态中,不想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尸体。
米娅和拉里躺在一起,浑身都是鲜血。
现在已经黄昏,夕阳挂在海平线上,把整个沙漠都照的有些灿烂辉煌,若是让他们躺在这里,或许千万年都不一定能够腐烂。
在这种时候,我竟然还在想:他们到底是谁说了谎?
米娅真的是个妓女?
他们真的有一个孩子?
拉里真的是退役的军人?
他腰间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而且昨天米娅送我书之后,为她开车的那个男人肯定不是拉里,她又为什么又和拉里一起到了这里?
无数的疑问,恐怕我都不会知道了。
坦白的说,我也不想知道。
二十二
拉里的事情很快就无声无息的解决了,至少在我们这些中国员工的心里是这样的,因为接下来就发生了美国的那个老太婆挑衅我们整个国家的事情,大家聊的也都是这个。
而我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交接,希望能够准时回国。
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抱抱老婆和儿子。
我决定遗忘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我已经忘了这十年海外生涯中所有的一切一样。
这一点有些奇怪,现在我常常想起来的,大多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情,对近前的回忆却无法做到,就连我去年在肯尼亚呆了整整三个月,现在想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或许到了明年,拉里和米娅两个人并排的躺在沙漠边缘的场景,我也不再记得了。
这样挺好,不是有很多“哲人”希望我们不要回头么?
之所以今天写下这篇“笔记”,主要的原因是早上吃完早餐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发现了这本《刀锋》。
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本书的封皮上面是白云簇拥的一座远山,既没有金光灿灿的太阳,也没有那个抽象的人像。
可是米娅送给我书的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到了啊!
我怀疑自己的记忆可能确实出了一些问题。
而且这本书明显是新的,带着淡淡的油墨香气,倒像是刚刚从书店里买来的一样。
再说了,这是一个英文的版本,米娅也好,拉里也好,法语才是他们的母语啊。
好吧,反正我的记忆已经混乱,或许那天晚上米娅根本没有在足球场边等我,而送给了我这本书。
我打开封皮,扉页上面是一副素描。
细腻的笔法,人物栩栩如生。
画上拉里和米娅站在一起,怀里抱着一个有着大眼睛的女孩儿。
下面用法语写着:“Larry,Mia et Isabelle(拉里,米娅和伊莎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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