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劫后的村子死气沉沉,幸存的人们都像鬼魂,白天躲在黑暗中,夜晚才敢出来活动。
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四月里,所有的人几乎都走了,但到了五月里,大部分人又重返故乡。
柴草返潮,火焰焦黄,黑烟稠密,阳光暧昧。
从面向着田野的窗户,我看到被剥夺了上学权利的反革命的儿子司马粮和汉奸的女儿沙枣花牵着羊,怔怔地向这边张望着。
若干的往事一幕幕地在我的脑海里闪过,我突然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活了一百年。
天地悠悠,万古一眨眼,他思之怆然。
母亲说:“我变了,也没变。这十几年里,上官家的人,像韭菜一样,一茬茬地死,一茬茬地发,有生就有死,死容易,活难,越难越要活。越不怕死越要挣扎着活。我要看到我的后代儿孙浮上水来那一天,你们都要给我争气!”
在地狱里生活一辈子的人并不特别感到地狱的痛苦,只有那些在天堂里生活过的人,才能真切地体会地狱的痛苦。
遇到强兽,最忌惊慌逃跑,两条腿的人,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畜生。你只能面对猛兽,瞪大你的眼。
姑父尽管年近四十,但顽性十足。他给毛驴挽上缰绳,任它驮着璇儿自由行走。他自己却在路边的草地上跑来跑去。他采来一把野花,编成一个花冠,戴到璇儿头上,说是给她遮阳。
母亲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真理:女人,不出嫁不行,出了嫁不生孩子不行,光生女孩也不行。要想在家庭中取得地位,必须生儿子。
如果你存心要找一件东西,它自己就会跳出来的。
要做恶人就得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要做善人走路也要低着头,别踩死蚂蚁。最不要做的是蝙蝠,说鸟不是鸟,说兽不是兽。
血把雪烫得像溃烂的肌肤,触目惊心。
天堂再好,比不上家中的三间破屋
母亲说,“不是我们怕死,而是死怕我们了。”
沙枣花崇拜地仰望着我。八姐的微笑最美丽,好像苦菜花儿香。司马粮冷冷地笑着。
坐在他们的抬斗里,好像坐在顺流直下的轻舟上,雪的原野,翻滚着光的波浪。狗的叫声,带着青铜的声音。
火焰像金蝴蝶,拍打着沾着金粉末的翅膀;纸灰像黑蝴蝶,轻飘飘地飞起来,飞累了便落在白雪上,很快便死了。
一棵孤独的大桑树立在旷野上,枝条上溅满了血,树干上油沥沥的,好像吓出了一层汗。
我深深地体会到了扮演一个精神病人的乐趣。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满嘴胡言乱语,别人会一笑置之。
这时,鲁胜利伸过一只手,好像要跟我相握,但当我的手伸出去时,她的手已经缩回去了。
重复灌输是广告的基本特征。
中国人谈起性来最不坦率,但中国人生小孩最多……
他感到这个女人阴森森的精神已经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弥漫在店堂里。她还未逼近玻璃就把店堂变成了灵堂。
粮食其实从来都是宝贵的,母爱其实永远都是伟大的,母亲偷粮食的方式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做了贼的母亲是光芒四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