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读感|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这本《The Five People You Meet in Heaven 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与别的小说不同,它虚构的不是一个人活着时候的生活,而是死后的“生活”(如果那也可以称为“生活”的话)死了之后,还能想,还能看,还有人跟自己对话。

结局

故事的开端便是结局:风和日丽的一天,在大海边上一个叫做“红宝石码头”的游乐场,83岁的维修工爱迪,正像往常一样巡场工作。突然,一辆游乐车出了故障,在救出里面的游客后,车子电缆断了,从高空飞驰而下,当时有个小女孩就坐在下面。生死关头,爱迪飞扑上去,他感觉到两只小手握在自己手里,随着巨大的轰鸣和炫目的白光,世界一片空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爱迪好像听到了整个世界的声音:远处的尖叫声、海浪声、音乐声、风声,以及一个忽高忽低难听的声音,他意识到,原来那是从他自己的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声音……

爱迪为救一个孩子死了。他在天堂里遇见了五个人。五次相遇,如五次清夜扪心。爱迪如同得到了珍贵的地图,终于看明白自己走了一生的道路,原来是那样相互勾连的。这五个人中有他失去的亲人、熟人以及完完全全的陌路人。他们逐一地向爱迪讲述和解释了他生活中似乎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和联系。小说以奇幻故事为架构,讲的是人和人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它既是一部小说,也是一部现代寓言。它虽以死亡开始,却哀而不伤,将故事的奇趣生动,与耐人寻味的人生哲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今天是爱迪的生日

故事以“今天是爱迪的生日”为重复标题,有时讲述爱迪在天堂的见闻,有时又讲他死后人间的事情,有时又写爱迪成长中的几个重要生日发生的事件。经过巧妙衔接,读者并不会觉得情节混乱,反而会随着阅读进度,慢慢理清爱迪的整个人生经历。

当爱迪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在“红宝石码头”边长大,有一回他卷进了一场巷斗。皮肯大街上的五个孩子把他的哥哥乔堵住,要揍他。此时爱迪正在一个街区以外的地方,坐在门廊上吃三明治。他听到哥哥在大叫大嚷,便跑进巷子,抄起一个垃圾桶盖子,把两个男孩送进了医院。过后,乔几个月没搭理他。他觉得没脸面。乔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长子,然而出头打架的却是爱迪。

爱迪在儿时的生日中,母亲都亲昵地叫他“我的生日男孩”。他就在母亲的关爱下长大;到了17岁生日时,母亲得知他爱上了以后的妻子玛格丽特,对他送上了鼓励和祝福;等爱迪在战争中受伤躺在医院里,他也同样经历了一个难忘的生日。那时,唯一能把生日歌唱完的,也是他的母亲;相对应的,爱迪的父亲显得相当冷漠。他不仅常常醉酒赌博,还总是用忽略和暴力伤害爱迪——这是爱迪想要逃离生活的重要原因。但也是父亲教会了爱迪维修的技能,使他最终留在了“红宝石码头”游乐场,当了一辈子修理工;他的妻子玛格丽特十分温柔善良,给予遭受战争创伤的爱迪温情抚慰。但这样的生活同样有着阴霾,玛格丽特不能生育,还在四十多岁时,就早早患脑瘤去世。从此以后,爱迪再也不过生日了,他的生活彻底陷入了孤独。

岁月荏苒。爱迪没意识到的是,周围的人信任他,尤其是那些游乐场的常客。年轻的同事多尼米克早已跟爱迪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孩子们也常常缠着爱迪一起坐游乐车,还总请求爱迪用烟斗通条做“小动物。”

爱迪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小时,像大部分其他时间一样,也是在这码头——壮观的灰色大海边上的一个游乐场里度过的。他不时地会停下脚步,两眼呆呆地凝视前方,他只是在聆听,仅此而已。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他能在这些机器的哼哼唧唧中听出问题来。如果他知道死亡将至的话,他也许会去别的什么地方。可那天,他照例忙活他每天做的那些乏味事。

他是一个矮墩墩的、瘸着腿、拄着拐杖走路的白发老人。短颈阔胸,手臂粗壮,右肩上一个刺身军记依稀可见。一副宽厚的脸膛被太阳晒得粗糙不平,胡子坚硬,下颚微突,使他看上去比实际上自负。从他身上穿的那套褪了色的棕色制服看,他是一个工人。他也确实是一个工人。他最后一次在一张破旧的铝合金沙滩椅上坐下。他的两条腿被太阳晒得通红,左膝上依然露着战争中留下的疤痕。实际上,爱迪的身体就是一个幸存者的写照。他的手指七扭八歪,是各种机器造成的无数次骨折的结果。

在爱迪看来,洗碗与维修一样不需要动脑筋;惟一不同的是,前者越弄越干净,后者会越干越脏,而这恰恰是爱迪干的活:抹润滑油、调整刹车片、拧紧螺栓、检查电路板。有多少次啊,他渴望离开这里,找一份不同的工作,建立另一种生活。但是,战争爆发了。他的计划落空了。最后,他发现自己的头发越来越灰白,穿的裤子越来越宽松,便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这就是他,他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鞋里揣着沙子,生活在机械的笑声和烤香肠的世界里。就像从前他的父亲,像他衬衫上的补片,爱迪就等于维修——或者,像孩子们有时称呼他的那样,是“红宝石码头的过山车人。”

到爱迪83岁生日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他在意的人。有些人英年早逝,有些人得以颐养天年,然后被疾病或事故带走。葬礼上,爱迪听到哀悼的人们回忆起他们的临终遗言。“好像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有些人会这样说。爱迪从来不信这一套,就他的理解,人的大限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仅此而已。

人们怎样选择他们的临终遗言?他们知道这些话的分量吗?注定是睿智之词吗?为了记录起见,爱迪的临终遗言将是:“退后!——”

爱迪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1.蓝皮人

爱迪醒来时,发现自己飘浮在一片迷蒙中,四周的天空不断变换着色彩,他早年当兵致残的腿疼,他身上日积月累的疲惫,全都消失了。此刻,围绕着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宁静……环顾四周,爱迪发现,这是伴随他童年时期长大的红宝石码头。游乐场一切都是70多年前的样子,只是空空荡荡的。在杂耍表演厅的帷幕后,一个蓝色皮肤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肩对他说:

“你好,爱迪,这里是天堂。我是你遇见的第一人。”

“不可能,”爱迪拼命摇头。

蓝皮人说:“人们总是容易轻视自己长大的地方,但天堂有多重境界,它可能出现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蓝皮人叫约瑟夫,是波兰移民,有着悲惨的经历。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一场疾病和落后的医疗条件,让他的皮肤变成了蓝色。他被家庭遗弃了,走投无路,只好把自己卖给了一个杂耍团。团里给他起了外号叫“蓝皮人”。后来,他来到了红宝石码头,呆在这里的演艺团,不用再四处流浪。那时爱迪还是小孩子,约瑟夫经常和爱迪的父亲一起玩纸牌,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清晨,如果他穿上长袖衫,头上蒙住毛巾,就可以沿着海边散步,而不会吓着别人。对别人来说这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不寻常的自由。

七月一个雨天的早晨,小爱迪在和小伙伴玩棒球,球落到了街上,他跑出去捡。此时,一辆正在行驶的福特轿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从他身边转了个弯擦过,爱迪吓了一跳,捡起球跑了。那辆车的驾驶员正是约瑟夫。当时路面湿滑,约瑟夫看见一个小男孩冲上了街道,急忙猛打方向盘,急刹车。街上冷冷清清,没人注意到。过后,他被警察发现,死于心脏病。

爱迪滚落到路边的棒球,成了导致蓝皮人死亡的诱因。蓝皮人在爱迪眼里是陌生人,在前者眼里,后者是没有遇见的家里人。

约瑟夫告诉爱迪,“在灵魂深处,人们知道所有的生命都是相互关联的。死亡把一个人带走的同时,也留下了另一个人,在被带走和被留下的短短距离中,生命改变了。世上没有偶然的行为,人和人是联系在一起的。你无法把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完全分割开来,就像风和微风总是紧密相连。我们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偶然的,其实,一切的一切,自有某种平衡。一个凋谢,一个成长,出生和死亡,都是整体的一部分。”

他把双手放在爱迪肩膀上,一股温暖而令人陶醉的感觉,涌进了爱迪心中。刹那间,他皮肤的蓝色都消失了,变成了毫无瑕疵的淡褐色,那是爱迪从未见过的,最完美的肤色。这时,爱迪突然被卷到了空中,翱翔在灰色壮观的大海上空。在他的脚下,是老“红宝石码头”的一片屋顶、塔楼和塔尖,以及微风中飘扬的彩旗。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2.上尉

这一次,爱迪落到一片焦黑的山坡。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炮击声、爆炸声,天空被染成一片橘红。他下意识地趴下,在泥泞中匍匐前进,就像他年轻时当兵那样。拨开榕树的藤蔓,爱迪看见远处的小山丘下,一个村庄被烧成废墟。一时间,他胸口一紧,他认得这里,这是在梦里纠缠了他一辈子的地方。树叶抖动起来,几颗小果子掉在爱迪面前。

“喜欢吗?,上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爱迪爬到树上,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军装,脸上满是煤灰,背靠在树干上。爱迪激动地咽了口唾液,问:“上尉?是你吗?”

他们是一起在军队服役的战友,上尉是爱迪的指挥官,他脾气暴躁。但他永远承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任何人掉队。他们小队曾并肩在菲律宾战斗过,那之后爱迪再没见过上尉,听说他死了。三年的军旅生涯中,爱迪经历过战后幸存的狂欢和沮丧,也目睹了身旁上一秒还在讲话的战友,下一秒就被子弹打中死去。那次在菲律宾战场上,爱迪、上尉和另外三名战友,被抓了俘虏。他们先是被关进竹棚,受虐了几个月,又被强行拉去挖煤。逃跑机会是突然降临的。一天夜晚,爱迪借着给敌军看守表演抛石头的机会,将石头砸向猝不及防的看守,上尉他们一拥而上,几名看守被解决掉了。获得自由的士兵们,兴奋中充满愤怒,大家都想把这地方烧了。爱迪把汽油桶挨个滚进竹棚,直到最后一个像是谷仓大小的竹棚,他看着大火熊熊燃起,正要离开,突然,一个东西从门口一闪而过,像是个很小的身影。爱迪不顾一切地朝谷仓走去,他觉得那身影像是个孩子,他不能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被活活烧死。燃烧的仓顶轰的一声坍塌下来,黄色的火焰包裹着他。一声枪响,爱迪腿上一阵刺痛,他瘫倒在地,鲜血从膝盖里涌出来……当爱迪在医疗队里苏醒过来时,他的生活被永远改变了。那颗子弹让他的一条腿残疾了,成了一个瘸子,再也不能跑步,也不能跳舞。他退役回到家乡,变成一个孤僻的人。战争之痛,浸透了他的灵魂。

上尉指了指爱迪那条残疾的腿说:“是我,开枪打了你的腿。”

一股翻江倒海的愤怒渐渐涌起,“为什么是你!爱迪嘶吼起来,扑向上尉。平静下来后,上尉说:“我怕你会死在那场火里。当时你着了魔地要进谷仓,谁也阻止不了你。一个士兵到了极限,精神崩溃,就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不能让你掉队。打伤你的腿,是为了救你的命。”

上尉在逃跑的那天晚上,驾着运输车,昏迷的爱迪躺在后座上,几个战友围在他身边。车开到山顶,被一个临时用木板和铁丝围起的门拦住了去路。上尉让大家留在车里等待,自己一人前去探路。他跑上那条通往密林的小路,在五十码开外的地方,他不小心踩响了地雷,它瞬间爆炸了,上尉被地心喷出的火焰炸上半空……

“死亡?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结束。我们以为是。但是,地球上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开端。你对自己做出的牺牲感到愤怒,对失去的东西耿耿于怀。因为你不明白,自我牺牲其实是生命的一部分。我没有白死,如果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踩那个地雷,那咱们几个都完蛋了。我虽然失去了生命,但也得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遵守自己的诺言,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所以,自我牺牲值得追求,不需要感到惋惜。现在,你能原谅我毁了你的腿吗?”上尉说。

爱迪沉默地听着,为自己的怨恨感到羞愧。他伸出了手,上尉与他紧紧相握。

3.鲁比

爱迪又被一阵狂风卷上天空,再落下时,来到一片白雪皑皑的群山上。夜色茫茫,他看到山脊下有一片闪烁不定的彩色灯光,爱迪循着飘忽不定的灯光,走下狭窄的山脊。四周空旷寂静的美景令人惊叹,更贴近爱迪想象中的天堂。

眼前的雪地里,一栋火车式不锈钢建筑独自兀立,那是一家餐车式饭店。透过窗户,爱迪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他的目光扫到右边最后一个车厢座位里,不由得僵住了。他疯狂地敲着玻璃窗,喊出了他几十年来都没喊出口的那个字:“爸!爸!爸!”他喊得那么响,头都快裂了。然而,那人仍然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没有抬起头来。

所有的父母都会伤害孩子。孩子就像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每个拿过它的人,都会在上面留下手印。有的父母把杯子弄脏,有的父母则把杯子摔成碎片。

爱迪的父亲在红宝石码头当了一辈子的修理工。他喜欢和工友一起玩纸牌,喝酒。跟母亲的温存比起来,父亲不但没给爱迪应有的关心,还动不动就用棍棒和耳光惩罚他。可是,爱迪仍然默默地崇拜自己的父亲,总想赢得父亲的肯定。上中学后,爱迪也去游乐场帮忙,父亲总是交给爱迪一些破损的零件,说:“把它修好。”每次完成任务,爱迪就把零件还给父亲,说:“修好了。”这是父子间无言的默契。有次,父亲看到爱迪的指甲沾满了油腻,咧嘴笑起来说:“你今天干得很卖力。”这时,已经长成一个魁梧少年的爱迪,只是点点头。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开始跟父亲打起旗语来了,他不再从他那里寻求任何言词上或者身体上的疼爱了。这是一种内心的变化。这是对疼爱的拒绝。伤害已经造成了。

爱迪从战场回来后,终日待在家里,变得沉默寡言。父亲不能理解爱迪的抑郁,要他去找份活儿干。在一次争执中,爱迪一把攥住了父亲向他挥来的胳膊,大吼:“够了!”这是他第一次反抗父亲。那晚之后,父亲直到去世,再也没和爱迪讲过话。此刻,即便已经到了天堂,爱迪发现,他仍然渴望得到父亲的爱。而父亲的不理不睬,再一次刺痛了他的心。

“别难过,”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他的灵魂不在这里,所以听不到你的声音。”

爱迪抬起头,一个老妇人站在面前。她说自己叫鲁比,是红宝石码头最初的业主。她是来告诉爱迪,他父亲怎么死的。对父亲的死,爱迪记得很清楚。那天,母亲打电话来,说他父亲半夜浑身湿透地回到家。很快,父亲发起高烧,咳嗽不止,最后转成肺炎。那段时间,母亲在医院照顾父亲,爱迪白天开出租车,晚上去码头修理车间帮父亲干活,他想帮父亲保住那份工作。在母亲的催促下,一天晚上,爱迪终于来到医院看父亲。多年不和爱迪讲话的父亲,没有一丝说话的力气,他用一双沉重的眼睛盯着儿子。爱迪也讲不出话来,最后举起双手,让父亲看他沾满油腻的指甲。他知道父亲能明白。没多久,父亲去世了。为了照顾母亲,爱迪和妻子搬回了母亲家住,爱迪放弃了开出租车,去红宝石码头当了维修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恨父亲的死,恨自己陷进了一直想逃避的生活里。

老妇人说:“你父亲对你很苛刻。不过,你对他也很苛刻。” 爱迪说:“那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是因为我母亲需要帮助。后来我再也没有离开,没有干自己真正想干的事,没有真正赚过钱,永远都在做同样令人厌烦的工作,就像我父亲一样。”

鲁比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圈,爱迪低头看去,看见了多年前自己的家。他看到母亲神色忧愁地坐在桌前,他父亲的朋友,一个叫米基的男人浑身湿透,正在母亲的对面哭泣。突然,米基将母亲推到墙上,搂住她的腰。母亲大喊起来,这时,爱迪的父亲进来了,看到这一幕,他怒吼一声,举起了手里的锤子。米基仓皇跑掉了,父亲追出去,冲进了黑夜的茫茫雨幕。米基步履蹒跚地爬上码头的防浪堤,跌进了大海。几分钟之后,爱迪的父亲赶到了,他的目光在海面上四处搜寻,然后跳进了海里。暴风雨搅得海水汹涌澎湃,父亲竭力将米基救回岸上,自己则瘫倒在沙滩上,满嘴沙子。

鲁比接着说:“很多事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不一样。那天,米基被解雇了,他去找你父亲寻求帮助,米基因为孤独和绝望,一时冲动做了错事。你父亲起初也冲动地想杀了他,可最后还是救了他。你父亲因此得了肺炎。他在医院最后的那天晚上,”老妇人接着说,“你们都不在身边,他半夜爬到窗口,用微弱的声音喊着你母亲的名字,你的名字,还有米基的名字,他好像感到了死亡之光的降临,有满腹的悔恨和内疚,要对你们倾诉。夜里太冷,他的身体抵抗不住寒风和湿气,在天亮前死去了。那晚,我的丈夫也在医院,就在你父亲旁边的床位上。”

她站起身,又说:“我教你一个道理。愤怒是毒药,会从心里吞噬我们。我们以为仇恨是一种武器,可以对抗伤害我们的人,实际上,仇恨是一把双刃剑,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为了向前走,你要学会宽恕。”

老妇人不见了。爱迪独自在寂静中伫立良久,他跪下身来,哽咽地说:“爸,我恨过你,你打我,你不理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我不了解你的生活,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也不了解你。可你是我的爸爸,我现在不计较了,我们让一切都过去,好吗?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爸?” 爱迪的声音颤抖着,越喊越高,几乎成了哀嚎。他看见父亲的双手还是那么肮脏,指甲沾满了干活时的油腻。突然,一直默不作声的父亲轻声说出了那句熟悉的话:“修好了。”爱迪热泪奔流。

4.妻子玛格丽特

山峦消失了,翡翠一样的天空也不见了踪影。爱迪眨眨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窄小的环形房间里,灰泥天花板低低地垂在他的头顶上。房间是像包装纸一样单调的棕色。他推开一扇门,来到一个陌生的院子,里面正在举办婚礼,他有点不自在,赶紧退回去,以为会回到刚才的环形房间,却进入了另一个婚礼现场。

爱迪害怕这样的场面,从战场回来后,他总觉得别人的眼光都会落在自己残废的腿上。一个年轻的女傧相在人群中穿梭,拿着一篮子的糖衣杏仁分给宾客,走到爱迪旁边时,她微笑地说:“为了苦也为了甜?”那声音让爱迪浑身一颤。女子的黑发飘落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那是他去世多年的妻子,玛格丽特。

年轻的玛格丽特向爱迪伸出手来,爱迪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头搁在她肩上,哭了起来。爱迪17岁生日的前一晚,在舞厅里遇见了玛格丽特,两人一见钟情。然后他参了军,玛格丽特一直在等他受伤之后回来。两人的婚礼是在一个中餐馆昏暗的二楼上举行的,简单的仪式结束后,他们拉着手,一路走着回家。天上下着濛濛细雨,周围的一切静谧至极。

婚后的生活是安宁的,对爱迪而言,他和玛格丽特之间的爱是深切而无言的,是满怀感激的相守,任谁也无法取代。所以,后来玛格丽特病逝后,他的心也彻底沉睡了。玛格丽特离开的时候只有47岁。此刻,在天堂里,爱迪有太多的话要和玛格丽特说。

爱迪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死了,我失去了一切。”

玛格丽特拉起爱迪的手,说:“失去的爱仍然是爱,只不过形式不同而已。你虽然不能再看到他们的笑容,不能和他们一起聊天,但是,当这些感觉减弱的时候,另一种感觉—回忆,却在升华。回忆变成了你的伴侣,你培育着它,和它翩翩起舞。爱迪,生命会有终结,但爱不会。我就在这里,你从未失去过我。”

玛格丽特伸出双臂,轻轻哼起结婚那晚的曲子。在美妙的旋律中,爱迪睁开眼睛,他的手臂依然是搂着玛格丽特的姿势,但是,她已经不见了。

5.塔拉

白色,没天,没地,只有一片纯洁、寂静的白色,无声无息。爱迪所能看见的就是这一片白色。他惟一听到的声音,是自己吃力的喘息声和它的回响。突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起伏不定的叫声。爱迪发现,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出现在面前,成千上万的孩子在河水里玩耍嬉笑。在一块白色巨石上,一个纤瘦的小女孩正向他挥动双臂,示意他过去。

小女孩有一张亚裔的漂亮小脸,她说自己叫塔拉。周围的孩子们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爱迪看见一个小孩拿着石头,在另一个小孩身上摩擦,塔拉说:“那是在洗。”

小女孩说:“你烧我。”

“你说什么?”爱迪觉得下颚绷紧了。

“妈妈要我躲士兵,让我藏在棚子里,说那里安全。”塔拉说。

爱迪的脑子里闪过一幅幅画面:菲律宾、爆炸、燃烧的谷仓、闪过的影子……轰的一声,热血冲上了爱迪的脑门,他浑身颤抖,把脸埋进掌心,双肩抽搐,大哭起来。原来那纠缠他一生的噩梦是真的,大火里的影子不是幻觉,他烧死了这个可爱的孩子。他哭到精疲力竭,跪在小女孩面前,不停地忏悔,祈求她的原谅。

不知过了多久,塔拉拍了拍爱迪的肩,递给他一块石头,说:“你帮我洗洗吧。”爱迪抬起头,面前的小女孩,全身都是炭黑色的水泡,天真的脸上布满了疤痕。爱迪颤抖地接过石头,慢慢地在小女孩的手臂上摩擦,他看到伤疤开始结痂,结痂开始脱落,焦黑的皮肤褪去,新鲜的皮肤长了出来。

塔拉轻轻地说:“我是你的第五个人。” 暖风吹过,眼泪从爱迪脸上滑

落下来。

塔拉问:“你为什么难过?”

爱迪说:“我一辈子什么也没做,一事无成,我不该在红宝石码头呆着。”

塔拉把脑袋一歪,噗嗤一笑,说:“你就该在那里,你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做了很多好事。”

“塔拉,”爱迪问,“码头上那个小女孩,我把她拉出来了吗?她活了吗?”

塔拉微微一笑,说:“不是她的手,是我的手,我把你带到了天堂,让你安全。”

此刻河水鼓涨起来,瞬间淹没了爱迪。他感觉自己的肉身被激流冲走了,聚集在他身体里的一生的疲劳和创伤,一切痛苦的回忆,全都随之而去了。塔拉牵着他的手,穿过光明和阴影,从大海上破浪而出,在高空中俯瞰脚下。爱迪看到了红宝石码头,上面挤满了男人、女人、孩子们,过去的人们,现在的人们。他们的声音充斥在码头的每一个角落,却让爱迪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小女孩消失了,爱迪漂浮在空中,他看见了那个白色的摩天轮,在一个摇摆的座位上,他的妻子,玛格丽特,正微笑着向他张开双臂,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融化了,凝聚成从上帝那里传来的一个字:家。

总结

美国著名作家米奇·阿尔博姆(Mitch Albom)以感人肺腑的笔触为读者讲述了一个娓娓动听的故事。他不仅是一位无与伦比的故事讲述者,而且还是一位巧夺天工的文字工匠。《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语言简洁优美,人物刻画栩栩如生,情景描写如诗如画。

这本书最打动人的地方,就是作者浓墨重彩所描写并贯穿故事始末的一个“情”字。正是因为这个“情”字,主人公爱迪才会扑到游乐车下去救一个小女孩;正是因为这个“情”字,爱迪才会那么深切地爱他的妻子;正是因为这个“情”字爱迪才会在受到父亲的极大伤害之后,仍然无法将他忘怀;正是因为这个“情”字,爱迪才能抛开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兢兢业业地维护游乐车的安全;也正是因为这个“情”字爱迪终于在生命的尽头,找到了他一生所追求的宁静和慰藉。天堂,对笃信上帝的人们来讲,是至高无上的境界;然而,这个“情”字,不正是人类情感引颈渴盼的东西吗?

米奇·阿尔博姆的作品,总是直面生死,带有浓郁的哲学意味,从早期的自传式纪实作品《Tuesdays with Morrie 相约星期二》,到这本《The Five People You Meet in Heaven 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再到后来的《For One More Day 一日重生》,都在探讨人性与救赎,带给读者不同的启迪。

任何虚构都指向真实的生活。作者谨将此书献给他亲爱的舅舅爱德华·贝赤曼,后者是第一个向他灌输了天堂概念的人。作者说,每个人对天堂都有自己的理解,每一种理解都应该受到尊重。他在书中展现的不过是一种猜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一种祈望。他希望他的舅舅,以及那些自觉在世上无足轻重的人们,最终能够明白,他们曾经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受人爱戴。

人毕竟需要一点自我欣赏,架构这个世界的主要材料正是爱而不是别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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