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金蔷薇》的芬芳

这本书就像一朵纯金打造的蔷薇花,花瓣上却闪着晶莹的露珠,凑近了,还能闻到蔷薇独有的芳香气息。

终于看到最后,344页,落款是1955-1964。经典的作品都是时间之果,这是俄国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十年间关于作家劳动的札记的结晶。这本书去年十一月初次读时便为之惊艳,但那时就像绕着一面宁静美丽的湖水走了一圈,读了个表面,没读进去。

既然是重读,恰好之前又看了残雪的《垂直阅读》,这一次,我干脆跳进湖里,任湖水浸满全身,用我全部的感官去感受这本书的文字之美和作者心中焕发的对写作的充沛情感的力量。我称此为“浸入式阅读”。

唐诺的《阅读的故事》曾刷新了我对阅读一事的理解,这本书同样刷新我对写作的理解。作者是为了愿意看他作品的读者而写作的,没有读者,文字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失去了生命力。每一本书,在他被翻开,被阅读时,他便获得了重生的力量。就像《寻梦环游记》中所表达的,死去的人,只要被活着的人怀念,他的灵魂便还能存活,若是一个怀念他的人都没有,他被所有人遗忘,他也就死透了,彻底地死了。

作者没有任何优越于读者的地方。尽管卡尔维诺一再告诫读者,好好地呆在这一边幸福地读书就好,不要越界,否则无穷的烦恼就开始了。但是大多数读者受不了那个诱惑。读得越多,越感受到文字的美和力量,就越想亲手创造出这种美和力量出来。安分守己地读书是不容易做到的事,也唯其如此,文字世界的美和力量愈趋丰富和壮大,选择好书也就越来越有挑战性。

好的作者一定会是好的读者,我无法想象一个不读书的作者。人爱上写作难道不是被文字的世界所吸引吗?这个吸引力从哪里来呢,一定是从书中来的。人们曾在书中看到过那个像天堂一样美好的世界,羡慕起作者来,自己便也提起笔写。但是名利和荣誉有时会像一副墨镜套在作者的眼睛上。当他写出好作品,获得赞美之后,他就不愿意再去读书。他觉得他不必读了,个人的世界,自己的双眼已经足够他获得了解全世界的渠道,于是在写作中,他一再重复自己而不自知。这真是件可惜的事。

而读者,因为他们读得多,特别是偏好某一类型书籍的读者,在长期阅读中培养出来的鉴赏力,有时是作者力不能及的。一个推理迷甚至可以一眼看出某个推理大师笔下一处不合逻辑,让人感觉别扭的地方,大师本人却未必看得出来。

读与写,从来就不是分裂的,他们一直共存亡。身为作者,若他笔下的一个句子,一段话,能令这世间哪怕只有一个人读到时心情激动,热泪盈眶,他写作时所有的辛苦便值得了。这是作者与读者的深层连结,他们之间的爱在悄无声息的静默中完成,思想在脑海中爆发闪电,情感之雨在心中流淌。通过这种连结,作者实现了他写作的价值——把文字的美和力量注入读者的灵魂,丰富了人类的精神和情感。

写作是创造性劳动,所有的创作都是。这个过程来不得半点套路,从目的到实施,若是按套路来走,恐怕只会写出无聊乏味的作品。

曾经有朋友给我讲故事,讲完后对我说:“我觉得这个故事不错,你把它写下来吧。”我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些热心给我提供素材的人,但是素材不是这么来的。真正应该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的人是她自己,她愿意把故事讲出来,一定是故事中有触动她的地方。在她的故事没有触动我的时候,我是没办法把它写出来的。素材来源于触动。一句话,一片树叶,一个场景,之所以能成为素材,一定有他触动作者之处。一件事在作者心中没有激起任何感受,事情本身再离奇精彩,也无法成为素材,即使硬写出来了,也会显得干巴巴的,没有灵魂。

从素材到构思,到偶尔昙花一现的灵感,全都来源于作者的心志。当他怀着虔诚的心像一个攀登者一样走向理想中的山峰时,沿途的风景自会向他走来。在没有写作的那些时间里,作品若始终萦绕在他心中,词语也好,情节也好,迟早会来找他。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计划有助于给自己一个指导,但大多数时候只是提供一个开头,接下来便没有多大用处。散文也好小说也好诗也好,写着写着,文字便会发挥自己的力量,仿佛一个小孩长到一定大时便有了自己的意志力。一开始是作者领着文字走,写到后来,作者就被文字牵着鼻子走了。若不依他,他便会闹各种别扭,搅得你心神不宁非得听他的不可。

诗会发出泉水叮咚的音乐,散文在眼前铺展出瑰丽的色彩,小说中的人会活过来,他们告诉作者,他们要做什么,要成为怎样的人,要经历怎样波澜壮阔的人生。

读完这本书的切身感受是,我对俄国文学了解得实在太少了。除了普希金、高尔基、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对其他的俄国作家几乎一无所知。这是读书带来的后遗症,越读越觉得自己无知。也是读书给我提的醒,知识浩如烟海,个人渺如尘埃,少偷懒多读点才是正经事。我决定去看一看作者特别敬重特别爱的蒲宁。

与书友们共同参与的“重读”主题阅读还有最后一本,然而还有三天活动就结束了,未来三天,一切都给《百年孤独》让路吧。

小草在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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