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 重读《尽头》二 回布拉格开同学会的伊莱纳
昨天,一书友姐姐的“流亡”二字炸弹一样存在我脑子中直至今天炸开。
这一章同前一章一样,以昆德拉的长篇小说《无知》为切入点,只是在篇首,加入了另一场同学会的故事。
同学会,怀旧的场所。除了聊起“想当年……”实在没太多话题可聊的,一别十年几十年,这分别的长久时段,谁没有一个波澜壮阔人生?可又有谁对别人的波澜壮阔感兴趣呢?人想说的,只有自己。
我说我不懂昆德拉,书友姐姐打蛇七寸似的抛来一句:你流亡一次就懂了,当一回政治犯,被自己的祖国抛弃一次,你就懂他了。昆德拉,昆德拉,原来他从捷克到法国,是流亡。
这颗定时炸弹埋入脑,当我再次读到书中29页的话——一九八九年苏联占领军“轻轻悄悄、彬彬有礼”退出捷克后,流亡法国的伊莱娜再回布拉格和昔日的高中同学聚会。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第一遍阅读时我根本就没注意到,这时却牢牢抓住了我的眼。苏联占领军的退出决没有那么“轻悄”,对捷克历史一无所知的我于是去搜索这段历史。
找到这些——
苏联镇压“布拉格之春”事件后,苏联扶持的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禁止言论自由,加强对媒体的控制,以清除西方自由思想。捷克斯洛伐克的知识分子分化成两派,一派迫于苏联的压力,发表申明赞成苏联;另一派则不屈服于苏联入侵,开始发表反苏言论,公开抨击苏联行为。这也导致了有关于反映“布拉格之春”的作品大量涌现,其中最著名的当数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其中的故事背景就发生在“布拉格之春”的前后,反映的当时捷克斯洛伐克人的看法与生活状态。
苏联军队一九六八年占领捷克,若按书中所说,一九八九年退出,岂不控制了捷克二十年之久?正因为苏军的退出,流亡法国的伊莱娜才能重回祖国参加同学聚会,而流亡法国,那不正是米兰·昆德拉自己吗?
再往下看,突然地就明白了伊莱娜心中的孤独,也是昆德拉的孤独。二十年间,长期被禁锢思想和言论自由的人,像日复一日用钝刀割肤,受伤却不感其痛,长久的痛苦和控制令人麻木。可是流亡者,跳脱出来的流亡者,他们是看得清楚的,同胞们,这个国家经历了什么,他们看得清楚。
迅速找出书架上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再一次翻开,上一次是五年前还是八年前?再次看到那个不一般的“永恒轮回”的开头,一股苍凉感扑面而来。往下看,往下看,突然地就明白了,托马斯的命运,特蕾莎的命运,我多年前第一次阅读只觉得书中人都像生活在空中的热气球中,此时更觉他们命似飘萍,而这,又何曾不是昆德拉本人的命运。
流亡意味着什么?人安全地呆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不会觉得这土地很重要,一旦这土地开始动荡不安,甚至失去,人才会有失去母亲般的切肤之痛。
“想想吧,有朝一日,一切都将以我们经历过的方式再现。”昆德拉在书中说。小时候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以为共产党是中国独有的,后来长大一点看到凡庄严场合必挂的五位伟大领袖照片:马恩列斯毛,这才知道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是苏联的发明,再后来文学作品中看到文革,我又以为这是中国的特色。当我了解的社会主义国家越多,越发现大家约定好了似的,都经历过“大清洗”这类的浩劫。而打来打去的战争,其实质的套路是不是相同的呢——挑战者为了把自己的权力发挥到极致。
在托马斯站在窗前犹豫着要不要把特蕾莎接到身边来的时候,我接到了他从热气球上抛下来的钥匙。这么多年,我终于第一次,有一点点懂昆德拉了。
网上看到一首诗,非常喜欢,摘抄如下——
有一天,你要原谅
中途离开、变卦说谎的人
原谅他们越来越少的出场
原谅他们所剩不多的虚荣和时间
原谅爱、纪律和荣誉
不确定的开始,确定的结局
原谅漂浮的命运,衰竭的神经
黄连和苦瓜,都要原谅
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大声说话
这世间还有一些漫长的阴天和雨天
头上的神明,他们有时候一言不发
你也要原谅他们
原谅他们活着,或死去
原谅来得及,也原谅来不及
原谅燕子低飞,蝴蝶迁徙
池塘的水,就要干了
天空出现火烧的蘑菇
蚂蚁搬家,大雨将至
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条蛇、一匹马
一寸黄金、一寸好光阴
原谅大家都有一本书
植物学、动物学
一头皮毛光滑、眉骨高挑的小兽
原谅我的骨管里刮着听不见的萧杀之秋。
——李小洛
小草在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