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这本书读到50页的时候,我差点没读下去。我承认王小波说得有道理。对于一个出生在逻辑学世家的人(他爸和他哥研究逻辑学),即使他只是出于好奇学了点皮毛,受了点影响,也比绝大多数人逻辑思维能力要强。不信你借本逻辑学的书来看看,门外汉若能看懂,我输你一块钱。他说的有道理,也把道理说清楚了,问题是他说的事儿好多已经过时了。
有些书不能光看开头,一鼓作气看完感觉会很不同。我的感觉是,这本书的精华在后半本。从100页开始看,损失不大。除了给李银河写的情书,其余文章基本都写于1996年,当时发表于各类报刊杂志上,很多文章根据当时的情况而写。这二十年来中国发生多大变化?所以今日的读者看来显得有点过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过时了,但他自由的思想,思辩的精神,对真和美及对丰富趣味生活的追求,永远都不会过时。我没说善,小波的笔下也没写善,不过我想,他大概会认为,一件事情符合真和美的本质,也会是善的。这话他没说,是我猜的。
这是一本杂文集,不知为什么会出现情书,不过那几十封情书完全可以当作作者额外赠送的小确幸嘛。没看过他的情书,不晓得他这么会谈恋爱,王小波绝对是爱情高手啊!他所有的情书都是写给李银河的,每一封里不厌其烦地唠叨:爱你爱你爱你。肉麻兮兮的,肉麻之外,金句频出。以下几句在无数地方看到无数人抄写过,堪称文青恋爱宝典:
1.别怕美好的一切消失,咱们先来让它存在。
2.世界上好人不少,不过你是最重要的一个。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对了,永远“相思”你。
3.我天生不喜欢枯燥的一切,简直不能理解人们总爱把有趣的事情弄得干巴起来。我要活化生活,真的,活化它。要活就活一个够。
4.我老觉得爱情奇怪,它是一种宿命的东西。对我来说,它的内容就是“碰上了,然后就爱上了,然后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5.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要无忧无虑地去抒情,去歌舞狂欢,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我怕人家说我疯,有了你我就敢。
6.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7.你的名字美极了。真的,单单你的名字就够我爱一世的了。
8.爱情真美,倒霉的是咱们老不能爱个够。真不知我过去做过什么遭此重罚,因而连累了你。
9.人活在世上需要什么呀?食物、空气、水和思想。人需要思想,如同需要空气和水一样。
这些金句,现在看来,真是相见恨晚哪!第一次读王小波是十七岁,读的是《黄金时代》,似懂非懂,莫名其妙。现在看来,那时读错了内容,应该读眼下的这本。一来这本杂文集比小说好懂,二来那时遇上自己的初恋,正是疯狂写情书的年龄,写得比他多,却没一句写得比他好。写情书,也要脑子里有料才行。这个料,就是一个人的知识、见识、气度、思想。思想最重要,所有的文字都是思想生出来的,思想不够,绞尽脑汁美化语言也无用。母鸡没长大,把天鹅绒铺在鸡窝里也下不出蛋来。
小波的文字很杂,所学亦很杂。如他自己所说,他学东西完全冲着乐趣而去,待学到艰深枯燥的部分,学不下去,也就丢开了。类似古人所说的“好读书,不求甚解”。但他很早对人对事便有自己的思考,众口一词地赞誉或诋毁,他不盲从,始终保持自己的赤诚之心,捍卫自己认为真和美的东西。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吧。书中他常以“知识分子”自称,带着点自嘲,真正自信的人才敢于自嘲啊,自卑自大者才不敢呢。
小波讨厌庸俗,讨厌枯燥刻板,喜欢有趣的创造性的生活,最讨厌把肉麻当有趣,看他写的情书,我觉得他有点自己打自己了。当然,他的情书是有趣的,无趣的话也不会那么多人去看。他大概没想到这些情书会出版,他是写给李银河看的。恋人嘛,肉麻就肉麻一点,有什么关系!
丰富有趣,创造性的生活,这谁都喜欢,问题是,我们今天追求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太对。无止境地追求物质的丰富,耗费了人们太多的时间精力和心血。小波所写的阅读的乐趣,看电影的乐趣,旅行的乐趣,甚至恋爱的乐趣,很多人都没时间拥有了。
食物、空气、水和思想,在小波看来这是人活着的必需品。前三样我们比较关注,对思想,不得不说我们关注得太少了。思想已经渐渐的成为生活的奢侈品。如果我们每天花一小时来供养思想,说不定这个社会能美好得多,思想有力量让人变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