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读后感

  2016年遇到的最有意思的的书是芥川龙之介的小说合集《罗生门》。

  这是一本永远看不腻的书。虽然它带有浓烈的时代感,虽然人物总是寥寥几个,虽然整体风格总是灰色的,但是每一篇的阅读体验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情绪的释放,一次人性的警示。

  这本合集里收录了许多芥川广为人知的作品,比如《罗生门》、《竹林中》和《水虎》,直指不断恶魔化的统治阶级和越发激化的社会矛盾。在日本社会面临着巨大动荡和变革的时代,他感到不安和愤懑,并且给了自己一个严肃的历史使命:揭露人性的丑恶,挽救这病入膏肓的社会。但是我最不能忘记的故事并不是立意最深刻的那几篇,而是《斗车》、《鼻子》和《橘子》。

  《斗车》讲述了一名叫做良平的乡村少年,对于滑行在小火车轨道上的斗车感到兴致盎然。这些来往于施工地的斗车仿佛是他能想到的最新奇刺激的玩物,良平总是想尽办法接近它,触碰它。有一次,两个年轻的男工竟然允许良平推着斗车,甚至在下坡时坐进斗车在轨道上奔驰。良平兴奋极了!以至于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开始担忧起该怎么回家。此时他已经离开村庄很远,男工们却也只字不提要送他,他只好硬着头皮沿着铁轨在夜色中往回走。碎石头扎进了他的鞋袜,周遭的树林越来越恐怖,泪水终于涌上眼眶……直到他最后匆忙地跑回村庄,在家人惊讶的眼神中一言不发却“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文末提到,良平二十六岁时来到东京成家立业,却总会毫无理由地回想起小时候的经历,在这尘世间劳作的他面前,仿佛还有那一条细长的火车轨道,两边林立着幽暗的树林和山坡……读到这里不知怎么我却也鼻头一酸,这种因为少年时期的倔强和不善沟通所带来的酸楚而复杂的心情,总是在成年后不断地被想起。虽然我们混迹社会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改变了自己天生的性情,但是曾经那个不加修饰而略显得别扭的自己却时不时地出现,某些经历刻画在意识里,提醒着自己曾经的模样,和面对这个世界该有的方式和态度。

  《鼻子》也算是流传甚广的一个小故事,是非常诙谐的讽刺,现在看来也和一些时事紧密契合。和尚内供有一个异于常人的长鼻子,长到吃饭时需要一个小和尚坐在对面帮他挑起鼻尖,他才能无障碍地把饭菜送入嘴中。虽然周遭的人们并不在意,内供却对此非常敏感并且大伤脑筋。有一天内供得到了一个偏方,说是要用滚烫的水浸过鼻子之后,让人使劲来踩,就能让鼻子变短。在小和尚的帮助下内供尝试此法,鼻子居然真的变短了!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鼻子变短的内供却受到了从前没有的嘲笑和讥讽。

  芥川解释道:“人的心中,自具两种矛盾的情感。见人不幸,无人不会不同情。然而,此不幸者,一旦摆脱困境,不知怎的,反而让人觉得怅然若失。说得过分点儿,心里巴不得他重陷不幸中去。”恍然大悟,人的这种利己的私心,真是昭然若揭啊。

  《橘子》是一篇短小的叙事故事。主人公乘坐火车时对一位其貌不扬、衣衫破烂的姑娘莫名地产生反感,认为她买了三等车厢车票却恬不知耻地跑到二等车厢来,竟然还用长满冻疮的 手打开车窗,引入满车呛人的黑烟。姑娘却在这时把头伸出窗外,只见轨道边站了三个红脸蛋的男孩子,扯着嗓子齐齐地对着这姑娘喊着什么,姑娘也对他们连连挥手,把怀中的几个橘子从窗口扔向那些男孩。主人公这时想到,这姑娘必是要出远门做女佣,把橘子扔给弟弟们作为送行的礼物。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喜悦之情,暂时忘记了旅途的倦怠和人生的庸碌。

  芥川龙之介的题材和主题和许多其他的乱世作家很像,但是他的不同之处在于他非常冷静和凝练地叙述一切,并不表达过多的主观感情。每次被他的故事搅乱地波涛汹涌的时候,我都感觉他似乎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留下我兀自整理自己的情绪。

  当然了,他是一位肩负着历史使命的作家,与我不同的理性的读者们自然也会能在这么多的短篇中,能找到与你有共鸣的那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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