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虎夏,我所经历过的最热的一个夏天。但这酷暑,似乎更能反衬纳兰词的清凉、干净。
我一直很喜欢纳兰容若的词。
最近,买了《纳兰词》全集,字典一般,877页。每天读一些,连续十多天了吧。
读着,读着,心更静些,也更远些。
他是清朝第一词人,生命短暂,仅仅活了31岁。但他彗星般的人生里镶嵌着夏花般美丽的词章,三百年前感动了很多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百年来,唯他而已。
纳兰容若这个名字,轻轻读来,会让你的心弦微微颤动。这四个字的相遇,是奇妙的音节组合,有着水墨画一般的意境。他是出生在大雪纷飞之际的少年,仿佛从传世的诗篇中走来。是的,他像一片新雪,带着清新的气息,轻轻缓缓降入人世间。
九岁,他就能写“一缕茶烟透碧沙”。
十三岁,他和表妹青梅竹马。但表妹被选入宫,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此事古难全”的遗憾,据说是《红楼梦》中贾宝玉与林黛玉的原型。劳燕分飞,纳兰一直念念不忘,他写下“相思相望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凄婉。
他懂得,“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没人知”。
你懂得,“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我们也懂得,人生中,有很多事,是语言无法表达的。所以,他说“欲语心情梦已阑。”
十七岁,他写下“疏影临书卷”“任泼来、淡墨无深浅”,以及“一任浮云苍犬”。这般清幽,少年的你可能写出?
十八岁,听着窗外缥缈的笛声在夜色里飘散,想着知己朱彝尊的半生潦倒,他写下一首《浣溪沙》:……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二十二岁,他已是康熙身边的一等御前侍卫,但他说“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他和后主李煜若能相逢,必是知己。
李煜有“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纳兰有“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煜有“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纳兰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李煜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纳兰有“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最难忘他随驾北征,写下的《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长相思,相思长,可字里行间没有儿女情长,反倒是他的豪迈磊落。荒原之上,寒风呼啸,营帐连绵。千里行程,万种所见,尽数化为“山”与“水”。千帐灯下,风雪声声,尽入内心深处。
二十多年的人生岁月,在此刻得到沉淀与升华。
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他有几人?
读纳兰容若,我能看见江南的小桥流水、杨柳明月,还有月夜之下二十四桥的氤氲水气,婉转而清新。
读纳兰容若,我看得见他一生的至清。
读纳兰容若,我看得见他的深情。思念亡妻,他泪如雨下,“青山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料也觉,人间无味”“清泪尽,纸灰起”“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纳兰容若,主张写词“抒写性灵”。文字里的真真切切,必是内心的最真切。他一直是随意的、洒脱的,也一直在用真心书写着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
他已远去,仿佛一段清丽的传奇。
唯有他的词章不朽。打碎了,搅匀了,仍教我们“觅心”,找回纯真的自己;仍教我们“明心”,彻悟太多杂念。
寅虎夏,纳兰词,均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