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现实的裂隙中

木心有一句诗,颇能表达这个时代当下的情绪:“街上,没有兵,没有马,却兵荒马乱。

”于是人难免会焦虑不安,黑暗的情绪在内心弥漫开来,看不到明亮,不知道光会从哪个地方照射进来。在这样的时候,我就会提醒自己,做一些有意思有趣的事情。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去向无能为力,但起码是笑着美好着与其一起沉沦。努力去感受美好,哪怕是一朵云,一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叶子,一首歌,一部电影,一本书。

当惶恐不安忧虑焦躁时,当觉得自己被负面情绪搅扰得无法自处的时候,当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失去希望的时候,我庆幸自己还有一个避难的所在,那就是书。只要沉入文字的世界,内心就会立刻获得安宁,甚而会莫名有《银翼杀手》里那段经典台词表达出来的感觉:“我曾看到你们人类无法看到的,我曾看到战舰在猎户座边缘起火燃烧,我曾看到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候终将在时光中消逝,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是啊,在文字中我领略过无与伦比的人类智慧与想象力,也深知人性最深处的卑劣与黑暗,人类的历史有辉煌灿烂,也有残忍黑暗,而这一切也不过是恒河沙数,在时间的长河中不过是一瞬而已。帝王将相也罢,贩夫走卒也好,在死亡的面前一律平等,不如冷眼去看它起高楼,或者就将它抛之脑后,与自己喜欢钟爱的文字缠绵厮守,在文字中与古哲前贤神会息通。

于是继续安静缓慢地读苏轼。读到这样一段,我东坡兄说:“余闻江州东林寺存陶渊明诗集,方欲遣人求之,而李江州忽送一部遗余,字大纸厚,甚可喜也。每体中不佳,辄取读,不过一篇,唯恐读尽后,无以自遣耳。”不禁拊掌莞尔,我也是这样啊!自己特别钟爱喜欢的作品往往都是舍不得一下子读完,有的甚至都不去读,就放那放着看着,把美好拉伸延长,心里喜欢着期待着,想着未来还有那样一件美妙无比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那感受是无比的满足。

苏轼步入中年之后,于诗虽然向不专主一家,对陶渊明却渐自偏爱起来,说“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他对陶诗的喜爱以及追和不已,是另一个话题。倒是黄山谷跋渊明诗卷,说出这样的话,对于我来说颇有共鸣:“血气方刚,读此诗如嚼枯木,乃绵历世事,如决定无所用智。”我自己对于文字的感受也在随着年岁的渐长而发生着变化。以前喜欢机巧绵密的文字质地,而现在更钟爱“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的文字,擒章绘句的技巧和华美布局已经比不上直抉人性的简单明了,而只有经历了世事沧桑,才会深切体会到“陶渊明意不在诗,诗以寄其意耳。”其中的细微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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