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第二十二条军规》约瑟夫·海勒

毫无愧色地高高抬起臀部抵着他,出于本能地有节奏地扭动着,充满淫欲和狂热。他惊喜地喘息着。她的脸——如今在他眼里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美丽——因为一种新的刺激而扭曲了,面部组织肿胀着,微闭的眼睛矇矇眬眬的,带着一种令人瘫软的渴求爱抚的慵懒神情。她好像呆住了。

他抚摸她的头发。她狂热地在他脸上吻来吻去。他舔她的脖子。她双臂紧紧搂住他,拥抱他。他感到自己爱上了、心醉神迷地爱上了她,此刻她正用潮热、湿润、柔软而有力的嘴唇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他爱慕地对她喃喃地说着情话,因为痴迷忘我而有些语无伦次。那只抚弄着他后背的手向下熟练地伸进他的皮带。

她低垂着骄傲而美丽的脑袋,缩着肩膀,神情委顿地坐在那儿,显得如此凄凉,如此楚楚可怜。

她痛不欲生地抽泣着,哭声哽咽,浑身颤抖。她已经忘掉他的存在,对他毫不在意了。

她蹲伏在楼梯底附近的墙边,手里握着一把亮闪闪的银制牛排刀,向他突然发动袭击,老鹰似的扑将下来。

迟钝、呆滞的脸上现出惊愕的神情。

总是手摸着枪走近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过度谨慎的身影,说不准哪个悄然无声的黑影最终会诡异地变成内特利的妓女,或者,更糟糕的是,变成某个正式设立的政府权力机构的官员,前来冷酷无情地把他打昏过去。开始有这种迹象了,他们一定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他们不愿以临阵脱逃的罪名把他送交军事法庭。

他能够描摹他们乱砸乱摔时那副凶狠、恶毒的亢奋模样,还有他们那种虚伪、残酷的正义感和献身精神。

因为不存在对象或条文可以嘲笑或批驳,可以指责、批评、攻击、修正、憎恨、谩骂、啐唾沫、撕成碎片、踩在脚下或者烧成灰烬。

外面又冷又黑,空气中弥漫着无孔不入、死气沉沉的薄雾,化成水汽,在建筑物未打磨的大石块上,在纪念碑的底座上滴落。

入口处,昏黄的灯泡在潮湿中嘶嘶作响,就像打湿了的火炬。空中飘洒着寒冷的细雨。

他身处这个奇怪、扭曲的环境中,任何怪异的事物都不再显得怪异。那些高耸的建筑物的顶部都倾斜着,形成一种奇特的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而街道也显得倾斜了。他竖起暖和的羊毛外套的领子,紧紧裹了裹身子。夜晚阴湿寒冷,一个男孩却穿着单薄的衬衫和单薄的破裤子,赤着脚从黑暗中走出来。男孩长着一头黑发,他需要理发,需要鞋子袜子。他憔悴的面容苍白而忧郁。他经过时,双脚踩在潮湿的人行道上的雨水坑里,发出可怕的轻微的吮吸般的声响。

想起残疾人,想起又冷又饿的男人女人,想起所有那些愚钝、温顺、虔诚而目光紧张的母亲们,在这同一天夜里坐在户外,毫无知觉地在这同样阴冷的雨中袒露着冰凉的动物般的乳房,给婴儿喂奶。奶牛。几乎是同时,一个喂奶的母亲抱着用黑色破布裹着的婴儿缓步走过。约塞连也想把她打烂,因为她让他想起了那个穿着单薄衬衫和单薄破裤子的赤着脚的男孩,想起了在一个除了少数精明、寡廉鲜耻的人之外所有人都从未得到温饱和公正的世界上,那一切令人战栗和令人惊讶的苦难。这是怎样一个龌龊的世界!他想知道,即使在自己繁荣的国度,这同一天夜里有多少人缺衣少食,多少房舍四壁透风,多少丈夫烂醉如泥,多少妻子遭受毒打,多少孩子被欺侮、被虐待、被遗弃?多少家庭渴望食物,却因没钱而买不起?多少人伤心欲绝?那同一天夜晚会发生多少起自杀事件,又有多少人精神失常?

多少人身居要职却为了几个小钱向流氓出卖灵魂,多少人根本就没有灵魂?多少奉公守法之路充满了诡骗?

面容憔悴的赤脚男孩的凄惨影像在他脑海里总也挥之不去。

一阵恐慌之情从一张绷紧的粗蠢面孔迅速传播到另一张。

每半个街区就有一盏低矮、弯垂的路灯,它们透过迷蒙的褐色雾气,闪烁着神秘怪诞的光芒。

就在下一个街角,从一条狭窄、弯曲的侧街深处那浓厚、无法穿透的黑暗中,清清楚楚地传来有人铲雪的神秘的声音。铁铲刮擦水泥地面的有节奏的、吃力的、可以唤醒鬼魂的声音吓得他心惊肉跳。这时他走下路缘,正要穿过这凶险的巷子,于是急忙加快步子,一路往前,直到这挥之不去的刺耳的声音被远远抛在后面。

他听到前面阴森可怖的黑暗中传来野蛮的嗥叫声。街角的路灯已经灭了,半条街笼罩在黑暗之中,一切都显得模糊而不协调

那条狗拴在一条旧麻绳上,声嘶力竭、惊恐万状地哀号着、尖叫着,毫无反抗地匍匐在地上扭来扭去,但那人还是拿着沉重、扁平的棍子一个劲地打它。

一个男人正在野蛮地毒打一个小男孩,一群成年人一动不动地围观着,无人出面干预。那男孩不停地哭叫,好像沉浸在麻木的疼痛之中。那男人扬起巴掌,沉重而响亮地击打孩子的脑袋。阴郁、畏缩的人群中,似乎没人因为关心这个被打得昏厥的男孩而出面制止。一个邋遢女人拿一块肮抹布捂着脸正在无声地哭泣。男孩瘦弱极了,头发也该剪了,鲜血从他的两只耳朵里流出来。

避开这令人作呕的一幕,却发现脚下踩着了几颗人的牙齿;在雨水湿透而闪闪发亮的人行道上,这些牙齿散落在几摊被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得黏糊糊的血迹附近,像尖锐的指甲那样互相戳着。臼齿和打断的门牙散落得到处都是。他踮起脚尖绕过这片怪异的地方,走近一道门廊,只见里面一个士兵拿着一块湿透的手帕捂着嘴在哭泣。

露出恶毒、轻蔑、幸灾乐祸的微笑,既不怀好意,又充满忧虑。

前面那个女人消失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之中,只剩下老妇人孤零零、茫然无助地站在大路中央,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约塞连满心羞惭,扭过头去匆匆走了,因为他没有给她任何帮助。他一边落荒而逃,一边偷偷心虚地往回望,唯恐老妇人现在会跟上来。他暗自庆幸,那细雨飘洒、绝无光亮、几乎不透明的夜幕把一切都遮盖起来了。

他的袜子潮湿冰冷。前面那盏路灯也黑黑的,灯泡被打碎了。建筑物和模糊的人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身旁闪过,好像永远漂浮在某种散发恶臭、无边无际的潮水之上。

他与一个瘦骨嶙峋、面无血色、神情忧郁的男人擦肩而过。

尸体摔得血肉模糊,这可怜的、不祥的、血淋淋的惨象吓得约塞连心脏怦怦乱跳,惊恐不已。

看着阿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汽笛在远处哀鸣,是警车汽笛,随后,几乎是在刹那间上升为一种咆哮、尖锐、汹涌压倒一切的嘈杂之声,似乎要从四面八方闯进房间包围他们。

突然之间他一脸病容地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哆嗦,表情呆滞,一双粗短而皮肤松弛的手在腿上颤抖不已。汽车嘎的一声停在门外。聚光灯立刻射进窗口。车门砰地关上了,警笛又尖叫起来。嘈杂的叫喊声越来越响。阿费脸都绿了,他只是一味机械地摇着脑袋,脸上是一种古怪而麻木的微笑,嘴里单调、虚弱、空洞地重复着。

甚至拳头在门上以无情的、震耳欲聋的力量猛砸了四下时,他都还不甘心。随后,公寓房门被猛地推开,两个高大、野蛮、强壮的宪兵迅速冲了进来,他们目光冰冷,结实有力的下巴紧绷着,十分严厉。他们大步穿过房间,逮捕了约塞连。

漫不经心地拂拂手,又略带傲慢地点点头。

他笨拙而沉重地来来回回踱着步,像一头喘息着的公牛,生气地绷着脸直喷粗气。

眼睛黑黝黝地闪烁着狡黠和轻蔑。

语调因缺乏信心而降了半度。

当他看到约塞连敌视、怀疑的固执表情时,他倨傲的情绪越发高涨了。

几篇热情洋溢的通讯了,他要好好描述你在上空的英勇事迹、你对所在部队深厚持久的忠诚,以及你恪尽职守的彻底献身精神。顺便说一句,这些全都是通讯里的原话。我们要表彰你,把你作为五角大楼为了鼓舞士气和协调公众关系的英雄送回去。你将过上百万富翁的生活。人人都将追捧你。人们将为你举行游行,你将发表演说,为战争债券筹款。你一旦成为我们的伙伴,一个全新的奢华世界就等着你了。还不美妙吗?

眼里闪烁着暗自得意的微光。

手里拿着一把骨柄厨刀凶神恶煞地朝他扑来。

透过一层玻璃似的薄膜,约塞连瞪着他。浓厚的福尔马林和酒精的味道使空气变得似乎有点甜腻。

头顶悬挂着灼热的聚光灯,福尔马林和甜腻的酒精的浓厚气味越发强烈了。他还闻到乙醚的气味,听到玻璃器皿叮当作响。他暗地里自鸣得意地听着那两个医生粗重的呼吸声。让他高兴的是,他们以为他失去了知觉,却不知道他在偷听。

牧师惊恐至极,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

约塞连躺在那里一个劲地颤抖,脉搏突突直跳,冰冷的汗水浸得他全身透湿。他在疑惑谁是他的伙伴。医院里一片黑暗、死寂,他找不到手表看看时间。

他完全清醒了,于是他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卧床不起而无法入睡的黑夜的囚徒,将无穷无尽地等待夜晚慢慢消散,曙光来临。一股令人悸动的寒气从他的双腿往上袭来。

他虚弱无神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暗淡、沉陷的微光。

他用手抹了抹硬直的黑头发,一头浓密的短短的鬈发早已让汗水浸透了发梢。

神情中既有怜悯也有轻蔑。他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点起一支烟,微微笑着,露出嘲讽和逗乐的神态,盯着丹比少校的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怜悯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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