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好凭天性有能力去享受唯一充分纯然的乐趣,又立刻辛辛苦苦用理智去压制这个乐趣;要不是处心积虑自添烦恼的话,人其实并不很娇弱。
人的智慧在愚蠢地卖弄聪明,想方设法去删减属于我们的情欲的数目与快乐。就像它乐于勤奋地施展诡计去粉饰我们的痛苦,麻木我们的感情。
佛经过串通密谋似的找不到治愈的道路和身体与精神的良药,却会施用折磨、痛苦和苦难来代替。节前守夜、斋戒、穿粗毛麻衣、远地单独流放禁闭、终身监禁、笞杖和其他刑罚,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引进的,只要它们是真正的苦刑,让人痛彻心扉就可以。
论退隐
我不相信智力鲁钝会胜过思维清晰。
你现在过着悠闲自在的隐居生活,我劝你把那些下贱的劳务让仆人去做,自己专心著书立说。
仅是保持良好状态,防止好逸恶劳养成了懒散。有些学问枯燥无味,艰深费解,大多数是迫于生计而勉为其难,这就让那些还在为尘世效力的人去做吧。至于我,只喜欢那些有趣易读的作品,让我精神舒畅。
更贤明的人心灵坚强有力,能够做到心情平静如镜。
与退隐生活最格格不入的心态就是雄心勃勃。
论我们之间的差别
他面对出鞘的宝剑是不是睁着两眼镇定自若?
君临天下最大的好处,
就是老百姓慑于你的淫威,
还不得不歌功颂德。
我身居高位使我无法与人交往,因为差异过于悬殊。他们出于礼貌与习惯追随我,而且追随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财富,目的是增加他们自己的财富。他们对我说的与做的一切都是表面文章。我凌驾他们的强大威力,处处在约束着他们的自由,我看到自己的周围做什么都在掩人耳目。
论睡眠
贤人不受制于情欲而偏离正道,他可以在不损害责任的情况下,让情欲加快或放慢步伐,而不要像个无情的巨人呆立着一动不动。即使他是美德的化身,我相信冲锋陷阵时他的脉搏也比赴宴入席时跳得快。心火上攻、情绪激昂,还是免不了的。因此,那些大人物在处理事关成败的政务军机时,照样镇静自若,一如往常,连睡眠也不缩短,实属少见。
他的行为出自一颗高尚的心灵,想到的事更为宏远,因而一切到了他的脑海中都不过成了些稀松平常的事。
论言过其实
当政局一片混乱,内战的风暴搅得人心惶惶时,罗马城内雄辩家如沐春风,就像一块没有开垦的荒地上野草丛生。这样看来,由单独君主控制的政府没有其他政府那样需要这种东西;因为百姓大众愚昧轻信,耳边听了甜言蜜语,很容易受到操纵和误导,不会用理智的力量去审察和认识事物的真相。
论华而不实的技巧
世上自有一些技巧,实属穷极无聊,有时还以此求人赏识;如诗人写诗,通篇的诗句都用同一个字母开头;我们还看到古希腊人,用长短节拍不一的诗句,组成鸡蛋、圆球、翅膀、斧子等图案。还有人把兴趣放在计算字母可以有多少种排列,发现这个数目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头脑单纯、求知欲不强、知识不多的人,可以培养成好基督徒,他们虔诚顺从,真心实意信任,遵守清规戒律。智力平凡、能力中等的人会产生谬误的看法。他们停留在字句的表面意义,把我们视作不学无术的人,看到我们依照老传统行事,自以为是地说成是简单愚蠢。才华出众的人更稳实更有远见,是另一类的好基督徒。他们通过长期虔诚的探索,深得圣书中包含的真谛,感受到教廷行政法体现的神意。
纯朴自然的民间诗歌稚拙清丽,从这方面可以与艺术上完美的诗歌媲美,从那些没有学术传统,甚至没有文字的国度传播过来的歌谣也如此。处于这两者之间的平庸诗歌,被人唾弃,没有荣光,没有价值。
论人的行为变化无常
我相信人最难做到的是始终如一,而最易做到的是变幻无常。
恶行只不过是放纵和缺乏节制。
只是在要的时候才想到自己要的东西,然后却像变色龙一般,躺到什么地方就变成什么颜色。我们在那时想到要做的事,一会儿又改变了主意,一会儿又回到那个主意,优柔寡断,反复无常。
我们是木偶,听任强劲的手操纵和摆布。
我们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漂流;受到河水的挟制,根据潮水的涨落,时而平静,时而狂暴,
人的思想闪烁不定,犹如神圣的朱庇特布满大地的雷电。
不但偶然事件的风向吹得我任意摇摆,就是位置的更换也会骚扰我的心境。任何人略加注意,就会发现自己决不会两次处于同一个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