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问的人就是乐意撞上这块石头。他们总是炫耀自己满腹经纶,把他们的书撒得满地都是。
大家闺秀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劝她们只需发挥自己的天生丽质就可以了。她们却用外来的美掩盖自身的美。还头脑简单地扑灭自身的光而借外界的光闪闪发亮。她们被矫揉造作葬送了。
她们只需稍稍开启与激发内心的天资。当我看到她们热衷于修辞学、星相学、逻辑学以及这一类对她们毫无实际用处的毒药。
怀着求知欲愿意分享书本知识,诗歌是适合她们需要的一种消遣。这是一种耍小聪明的搞笑艺术,说话躲躲闪闪,又收不住口,始终开开心心,搔首弄姿。
有些人天性与众不同,孤僻内向。我这人本质上还是适合交往与表达的。我感情外露,让人一望而知,旧雨新知都爱来往。我喜爱和鼓吹独处,主要只是集中自己的感情与思想,限制与减少自己的欲望与焦虑,而不是步伐。不操心外界的侵扰,死活也要躲开俗念杂务的羁绊,要回避的不是人群而是事务。
卢浮宫或人群中,我低首下心,身子蜷缩。人群遏制着我,在这些肃穆庄严的地方我的思想却出奇地疯狂与放肆。使我发笑的不是我们的疯狂,而是我们的智慧。
虚文浮礼、恭迎礼送以及我们礼节中的这些辛苦规矩(唉,脱不开的烦人客套!)统统都免了。各人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谁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保持沉默,关在房里沉思默想,也不怠慢客人。
因为女人不管长得怎么丑,没有一个不觉得自己妩媚可爱,没有一个不会以青春年少或一颦一笑而显得楚楚动人。
还会因爱情而发抖、嘶鸣、寒颤。我们看到它们在交配前充满期望与欲念。当身体履行职能后,心里痒痒的还沉浸在回忆的甜蜜中;我们看到它们这时昂首阔步,非常神气。
一会儿我沉思,一会儿我摘录和散步时口授我以下的种种遐想。
青年时代我学习为了炫耀;后来有点儿为了明白事理;现在为了自娱;倒也从来不是为了谋利。
我及时感到微风吹入心中进行试探,发出声响—— 这是暴风雨的朕兆。
探讨哲学就是学习死亡
青春消逝也是一种死亡,要比郁郁而死,要比寿终正寝更加严酷的死亡。
坚如磐石的心动摇不了,
无论是暴君威逼的目光,
亚得里亚海上肆虐的风暴,
还是朱庇特的霹雳掌。
心灵就成了情欲与贪婪的主宰,匮乏、羞耻、贫困和其他一切厄运的主宰。谁能够就应去获得这种心灵优势。这才是至高无上的自由,给我们养成浩气去取笑武力与不公,嘲弄监牢与铁链。
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岁月长短,而在于如何度过。有的人寿命很长,但内容很少;当你活着的时候要提防这一点。你活得是否有意义,这取决于你的意愿,不是岁数多少。
你的生命结束,万物跟随你死亡。
我相信实际上还是我们围绕死者露出可怕的神情,制造阴沉的气氛,比死亡本身更加吓人。生活完全变了样,老母妻儿号啕大哭,惊慌发呆的亲友前来吊丧,脸色苍白。
悼蒙田
对蒙田的这种缺乏条理的文章结构表示不满。
谴责蒙田把人贬低为动物,后者主要责怪他是“骑士型学究”,真不愿意看到《随笔集》竟是一部小故事、俏皮话、二行诗和格言的大杂烩。
这位作者的写作方式所以令人愉悦,只是因为它不知不觉地触动我们的神经,煽动我们的情欲。
一个人思想不深,如何能够欣赏一个思想很深的人;另一个人思想太钻牛角尖,也就不适应朴实无华的思想。
如果说让-雅克·卢梭精神病态古板,不喜欢摇曳多姿的文章,对蒙田持保留态度,那些百科全书派、时尚文人、诗人则把蒙田引为知己,但以自己的情趣去摆布他。格林宣称他“超凡入圣”指出“他知道像贤哲那样讲话,像朋友那么闲谈”,安德烈·纪德条分缕析把他拉向自己,引以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