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夜色温柔》菲茨杰拉德

献辞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夜色那么温柔,
……不过这里却没有别的亮光,
除了一线天光被习习和风吹过
灰暗的绿荫与迂回曲折的苔径。
——《夜莺颂》


卷一

1

那母亲的一张脸庞风韵犹存,可是不久就会出现老人特有的斑块,她的神情既恬静又敏锐,令人觉得愉快。不过人们的视线很快便会转到她女儿身上。她那粉红色的掌心似乎具有一种魔力,脸蛋红彤彤的,可爱得很,就像小孩晚上洗完冷水澡后脸上泛出的红晕,她那秀美的额向上缓斜到发际,浅色金发分成刘海、波纹和发卷儿,像盾形纹一般缭绕在它两旁。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水汪汪的,神采逼人。她的脸色红润,是年轻强壮的心脏跳动时泛出来的颜色。她的身体仍然微妙地徘徊在幼年时代的边缘上——她差不多十八岁了,虽然近乎长成,可是稚气未除。

海天在她们脚下交织成一条细长灼热的线条。

母女俩讲得兴高采烈,可是显然没有一个话题,——事实上,任何话题都会令她们厌烦。她们要的是高度的刺激,倒不是为了神经疲惫,需要振奋,而是像理应享受假期的获奖学童那样怀着一种热切的期待。

在旅馆里,那女孩用法语订妥房间,讲得很流利,可是音调不够抑扬顿挫,就像背诵出来的。她们在楼下安顿下来之后,女孩朝洒下耀眼阳光的落地长窗走去,再走了几步便到了与整个旅馆齐长的石砌阳台上。她走起路来姿势像芭蕾舞演员,臀部绷紧,瘦小的背挺得笔直。阳台上,炎热的阳光吞没她的影子,她连忙退了回来——光线实在太亮,不能眺望。

他们那十来个孩子在浅水里追逐毫不怕人的鱼,或者在阳光下裸体躺着,身上抹的椰子油闪烁发光。

露丝玛利走到沙滩上,一个十二岁男孩从她身旁跑过去,兴高采烈地狂喊着,一头跳进海里。她感觉到周围陌生的脸都在对她端详,便脱掉浴袍,也跟着下海。她先脸朝下浮了几码,发现水很浅便挣扎着站起来,向前蹚,一双细腿在水里仿佛缚住铅似的吃力。到了水深及胸处,她回头向岸上一瞥:一个身穿短裤、戴单片眼镜的光头男子,挺出他那毛茸茸的胸膛,缩进难看的肚脐,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露丝玛利回瞪着他,他便除掉单片眼镜,让它藏入滑稽的胸毛里去,举起手里的瓶子为自己斟了一杯东西。

露丝玛利把脸贴在水面上,伸开四肢用自由泳的姿势游向浮台。水涌上来,把她温柔地朝下拉,离开酷热,渗入她的头发和身体的每个角落。她在水里一再翻身,拥抱它,在它当中打滚。到达浮台时,她已经气喘吁吁的,一个皮肤晒黑、牙齿极白的妇人俯视着她,露丝玛利突然感觉自己太白,没晒过太阳,便转身向岸那边漂浮过去。她从水里钻出来时,那手执瓶子、长满胸毛的男子对她说:“我说,木筏后面去有鲨鱼。”他目光呆滞,表示只是为了警告她才这么说的。他装腔作势地走了两步,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饮料。

讲话的时候,颇有些人对她投来注意的目光,露丝玛利并没感觉发窘而不愉快,不过还是想找个地方坐坐。显然每家人都把阳伞前那块沙滩据为己有;而且彼此不断来来往往,互相对谈,有一种自成为一个小天下的气氛,如果贸然闯入会显得狂妄。再过去,沙滩上尽是石子和干枯的海草,那里坐着的一群人皮肤跟她的一样白,他们躺在小阳伞而不是沙滩大阳伞底下,而且显然不大像土生土长的。露丝玛利在皮肤黝黑和皮肤白皙两群人之间找到个地方,把她的浴袍摊在沙上。

她就这么躺着,先听见他们的声音,接着感觉他们的脚绕着她的身体移动,他们的身形在阳光和她之间掠过。一只好奇的狗把呼气喷在她脖子上,热乎乎的,令她不安;她觉得自己的皮肤晒得火辣辣的,她听着海浪渐退时微弱的涛声。

她的泳衣从肩膀上滑脱,露出背部晒得发红的小麦色肌肤,被一串在日光下亮闪闪的奶白色珍珠衬托得十分显眼。

表面上是耙除沙砾,实际上却在进行神秘莫测的滑稽戏,神情凝重的脸增强了效果,一个极小的动作,一个极不相干的动作都令人觉得极其诙谐,到后来无论他说什么,人们都哈哈大笑。

她是那种上了年纪的“性格爽朗”的人,根本不受阅历的影响,到哪儿都能和年轻人打成一片。


2

【我的书评】
这文风充满了美国味道,无论是人物之间的对话,还是起承转合的方式,甚至于对景物那种油画式的浓墨重彩地描绘,都让中国读者仿佛能够瞬间置身于异邦。

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跳到浅水中,开始挥臂做出生硬的动作,拍打地中海的水,显然是想来个自由式——他吸的那口气没了,站起来四下一瞧,露出惊讶的表情,发现自己仍瞧得见岸上。

她的两眼像照相机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人的脸,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很冲动地问露丝玛利。


3

她母亲是她最知己的朋友,曾经不遗余力地指导她,这在戏剧界并非罕见,不过尤其特别的是,艾尔西·斯培尔太太教诲她女儿并不是为了补偿自己的失败。她对自己的一生并不感觉辛酸愤怨——曾经有过两次美满的婚姻,两次守寡,每次都加深了她那种愉快淡泊的人生观。她的一个丈夫是陆军军官,一个是军医,两人都曾经对她产生过影响,她则努力想将这两种影响原封不动地留给露丝玛利。她并不纵容露丝玛利,露丝玛利变成脑筋很清楚的人——她也不辞辛苦,使露丝玛利培养出一种理想主义观,此时这种观念是针对着自己,并且从妈妈的眼光中看世界。所以露丝玛利一方面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受到母亲的和自己的双重防御保护,另一方面她很成熟,不看重一切琐碎肤浅、容易得到且俗不可耐的东西。不过她拍电影突然成名之后,斯培尔夫人觉得时间到了,应该在精神上不让她再依赖自己。

【我的书评】
中国人更能耐得住寂寞,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劳作中消耗生命,而美国人似乎更喜欢冒险,一天到晚都在追求刺激,女孩子们的思想观念也更加开放,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的祖先当年来美洲大陆淘金所遗留下来刻在基因里的精神吧,这种充满勇气追求冒险的精神在美国大片中到处可见。


【原文】
午餐后,母女二人都忽然变得无精打采,这是美国旅客在安静的外国地方常有的情形。没有什么刺激,没有人呼唤她们,别的人也没有忽然想到她们,没有纽约那种喧嚣热闹的嘈杂声,她们觉得生活在这里中断了。

外面一阵清风把热气吹得四散,使它从树缝间和百叶窗缝里一阵一阵地传进来。

这位老爹身穿浅褐色咔叽衣服在问讯处闲荡着,对她看得两眼发直,然后忽然记起自己上职务应具备的礼貌。她搭上大客车跟着两名服务态度殷勤的侍应生到火车站去,对他们那种毕恭毕敬、默不作声的态度感觉很窘,很想怂恿他们,“尽管说下去,开心一下。我毫不介意。”


4

他显得和蔼潇洒——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出他一定会照顾她,再过不久,他会为她开辟新天地,使她有接二连三而来的无数美妙的可能,他介绍的方式十分高明,并没提起她的姓名,却让她轻易知道人人都明白她是谁,不过都十分尊重她的私生活——自从她成功之后,除了同业以外,还没有人对她如此有礼貌。

【我的书评】
有的人的长相感觉就是上帝随便用斧子劈了一下,只需要两个眼睛 一张嘴巴有个大致轮廓就可以了,然后一句“完工”就把这个劣等雕塑作品赋予生命丢到人间。而有的人的长相却精雕细琢,像是被上帝精心打磨的一件艺术品。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恐怕就是看当时造物者心情状态吧。


【原文】
她的脸本可以用世俗眼光中的娟秀来形容,但是上帝创造她的时候,先是把她的脸塑成超人型,轮廓和斑纹都来得鲜明,仿佛五官,秀额的饱满和肤色,以及我们认为与脾气和性格有关的一切都是带着罗丹式的意图塑成的,后来却朝娟秀方向雕凿,直到稍微一失手便削弱了力量,降低了气质。雕凿者对她的嘴更是费尽心思,是如同杂志封面女郎那样的弓形唇,可是也跟脸的其他部分一样,另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概。

她的头脑还没成熟,并不去臆测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只关心他们对她的态度,但是她察觉有一种愉快的相互关系罗织着他们,心想他们似乎玩得很高兴。

她对那三个男人逐个地看,似乎想要暂时把他们都据为己有。这三个人各自不同却相貌堂堂;都有一种特别的文雅风度,她认为这是他们天生的气质,过去如此,将来也如此,不受境遇的影响,跟演员对人的言谈举止截然不同,她也发觉他们处处心细如发,跟导演们那种不拘小节的豪迈作风不同。导演们是她生活中的知识分子的代表。她一生所认识的男人只是演员和导演,还有去年秋天她在耶鲁大学舞会上所见到的那一大群参差不一、一般模样、一心想一见钟情的大学生。

【我的书评】
年轻的女孩子们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们可能粗心大意到连数学题的题目里的关键条件都有漏看,但是当面对自己的追求者的时候,她们的观察能力甚至能够细致入微到对方的汗毛长度……她们可能大大咧咧地忘记了旅游时走过的路或者看着地图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但一旦男朋友有异样行为,她们就像福尔摩斯附体一样能够敏感地察觉到那些细微地蛛丝马迹……还有当你以为她们是女强人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时候,她却突然躺到你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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